“可我聽說,正是與俞師伯曾有往來的人提及,對比這名異世者,俞師伯略微遜色呀。”
“我們宗門就不曾比他人遜色,狗眼哪裡會知道什麼叫作美呢!”
......
一群人漸漸議論得越加激烈,音量也越加高昂。
季明燃蹲在牆角興緻勃勃地聽着小道消息,目光被蕩成道道墨綠色弧線的玉牌吸引着。
玉牌蕩呀蕩呀,蕩到季明燃跟前,停住了。
閑聊話語亦戛然而止。
季明燃收回目光,仰首環視一圈擋住自己的人群,出聲提醒:“諸位,擋路了。”
話匣子随腳步一同止住的少年少女們同樣神色茫然,他們也不明白為何走着走着突然就停步了。
一衆人齊齊望向為首者。
被衆人團簇在中央的男子神色高傲冷峭,他一路一言不發,此刻眸光卻緊緊鎖定季明燃的臉龐,毫不在意身旁同門投來的好奇眼神。
半晌,他語氣生硬地吐出幾字:“你果然來了。”
同門弟子們一聽,立即齊刷刷地将好奇視線轉投向季明燃。
季明燃一臉迷惑,不禁脫口而出:“哈?誰?你哪位?”
男子揚起下巴并不回應,似乎笃定她會認出他來。
“......”這下季明燃不好像方才那般随意出聲了。
畢竟被她忘得精光的胡須青年那邊廂擡腳剛走,這邊廂就又來一人。看此人的态度,難不成又是被她遺忘的顧客?
季明燃不由得疑慮起來。
這些年光顧店裡的人怎如此倒黴,一個兩個接連成為老顧客?
無論如何,姜老闆的客人不可怠慢。
她隻好故技重施,含糊中又不失禮貌地微笑招呼道:“啊,原來是貴客呀。”
然而客套話完全不奏效,倨傲男子一眼看穿季明燃在糊弄自己,狐疑端看一會後,男子确定季明燃并沒有認出自己,面色鐵青,硬邦邦道:“是我,孟應陽。”
季明燃眼睛眨巴眨巴,臉上的微笑漸漸地揚起到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弧度,毫不遮掩地露出茫然之色。
哎~呀~,貴客的名字,她依然一個都想不起,完全記不得。
孟應陽磨牙般擠出四個字:“王茂表弟。”
季明燃一頓,眸光再度掃過霜色衣袍以及墨綠玉牌,恍然大悟。
噢,是他呀!
八年前偷襲她的人。
難怪想不起來。
當時天色已暗,自己又一門心思想着逃竄反擊,故而孟應陽的長相在她腦海裡,模糊得緊。
她也就記得那套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衣裳和玉牌。
王茂後期與她處得還行,不但不再招惹她,還不時送上米面零嘴,她也不再為糧食憂愁。
哎呀!她忘記與王茂告别了。
季明燃的心神從回憶與王茂的過往,到感慨近日将王茂忘得精光,思維悠悠蕩蕩地轉了一輪,才又轉了回來。
若是王茂本人,她還會講上兩句。
但眼前的人也就跟王茂沾親帶故,與她實在算不上舊友重逢,頂多就是打過照面的陌生人。
如今是天門将啟的緊要時刻,她沒有心思與無關緊要之人周旋。
季明燃草草回應:“啊,原來是你。”
見季明燃想起自己,孟應陽面色緩和些許,但眉頭緊接皺起:“八年來你竟毫無長進,真讓人失望。”
季明燃哪裡管他怎麼想,她一門心思尋找突破人群的口子,四周張望随口敷衍道:“哎哎,有勞挂心。”衆人見她眼神遊離似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下意識地挪退數步,低頭左右察看。
這恰好就漏出一條縫隙來。
季明燃眼前一亮,瞬間蹦跶到人群縫隙處,“勞駕讓讓。”其餘人一頭霧水紛紛退開。她撥開人群正要擠出去,忽而想起什麼,頭也不回地揚手道:“替我向王茂道别。”說罷整個人從還未來得及散開的人群中如水裡的魚兒般滑溜出去。
她的一番動作行雲流水,身形極快,孟應陽未曾來得及喊住她,就被徑直晾在原地。
身後一衆同門霎時間喧鬧起來。
“那是誰呀?”
“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不把師兄放眼裡。”
“這幾日孟師兄老是在城門附近幽轉,就是等她麼?”
“不會吧?這麼平平無奇、其貌不揚的。師兄可能見着熟人客氣寒暄幾句而已。”
“得了吧,我看人家就不想跟師兄寒暄。”
“住嘴,你莫胡說!”
“哎哎,你們看,她走路怎麼有點一拐一拐的。”
“好像、好像是瘸的?!”
“對!是瘸的!她後背背着根棍子。”
孟應陽沒想到被季明燃如此随意撂開,身體如被定住一般僵住不動,此刻聽得同門議論,他登時回頭察看,見得季明燃往前行走的步伐雖輕快,但身影的确左右微晃,如行于崎岖路面之上,他的臉色白了白,喃喃道:“怎麼會......”
他急急往前走去,正要喊住季明燃問個明白。
然而沒走出兩步,一輛寬敞的黑木馬車穩穩地停在季明燃面前。
四匹高頭駿馬安靜停立,身後黑木馬車花紋繁雜,隐隐透出華貴之氣。兩名婢女端坐在馬車前,車停落,二人款款下車迎上,低頭施禮:“小姐在外玩鬧許久,該回家了。”
季明燃一愣,目光向馬車木窗探去。似有所感應般,窗前簾子被掀起小小一角,捏着簾子的手指骨節分明,瘦削修長。層層布簾轉瞬落下,車内光景不複。
季明燃二話不說登上馬車。
孟應陽腳步頓住,車内的人他認得。即便短短一瞬,但單憑在那縫隙間透出的丁點面容輪廓,便能知曉車内主人容貌不凡。
衆所周知,大禹之内,擁有那樣一張矜貴昳麗、惹人矚目面容的,隻有一人——
廢皇子禹天行。
孟應陽眉頭緊緊皺起。門派參與皇室内鬥的事情,他并非一無所知。他非俞師叔,天賦有限便一門心思轉研當下富貴。無論當年,還是現在,他無心摻和與小世界天運有關之事。
至于她......時至今日,還與天運之人攪和一起。
身體殘疾,于是道心也荒廢了麼?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中翻湧。
“當真荒謬。”
孟應陽斂目,壓下心裡泛起的波瀾。他折身返回,恢複平日姿态,漠視蠢蠢欲動探聽消息的同門,率衆人返回聚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