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倒春寒的霧氣裹着梅花冷香滲進窗棂。孟悠然擁着狐腋裘歪在貴妃榻上，看如雙将新折的綠萼梅插進鈞窯玉壺春瓶。鎏金炭盆裡銀霜炭燃得正旺，映得她鬓邊的九鸾鳳钗流光溢彩——這還是三日前瓊華宮那場戲換來的彩頭。

如今的日子，她過得頗為惬意。晉王不來，整個正院便成了她的天地。作為晉王妃，她無需伺候公婆，晨起想睡到何時便睡到何時，除了沒有兒孫小輩來晨昏定省倒是和她在壽康宮做太後的日子差不多。

正享用着美味的早膳，便有侍女來報，秦姨娘前來請安。

秦氏年長晉王幾歲，今年已過二十，原是淑妃安排給晉王知曉人事的宮女。大婚已過三日，秦氏卻遲遲未露面，這與上一世截然不同。上一世，大婚當晚晉王被急找離去，孟悠然等了一會兒，便自己掀了蓋頭，帶着人去了秦氏的院子。

當時宋媽媽勸她，作為王府主母，王爺的庶長子生病，她理應前去探望。于是孟悠然便去了。然而，剛到秦氏院門口，便被晉王的親信劉忠攔下。次日一早，秦氏便前來請安賠罪。

這一世，孟悠然并未前去探望，秦氏隔了三日才來請安。這其中是個什麼緣由，她也不想去分辨。這輩子，關于晉王和他身邊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兒，她都要離得遠遠的。

孟悠然不緊不慢地用罷早膳，才淡淡道：“讓秦氏回去好好照顧大公子，日後若無要事，不必來我這兒。”

宋媽媽皺眉道：“王妃，此舉不妥。您是王府主母，哪有妾室不來請安敬茶的道理？前兩日奴婢便提醒過，該傳秦氏過來訓斥一番，她這般怠慢，實屬不敬。”

如雙奉上一杯清茶到孟悠然跟前，笑盈盈道：“媽媽，如今讓秦氏進來，反倒是給她臉面了。您也知道，咱們王妃是王府主母，如今不見她，不讓她磕頭敬茶，便是明擺着不承認她這個妾室。日後她在府裡，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宋媽媽沉吟片刻，點頭道：“也是，那我去打發她走。”

經過青霜那件事後，宋媽媽雖然偶爾還是會唠叨幾句，但比起從前已收斂了許多。孟悠然端着茶盞，目光淡淡地落在宋媽媽急匆匆離去的背影上，心中暗自思忖該如何安置她。

青霜倒是好辦，隻需備一副嫁妝，将她體面地嫁出去，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場的情分。青霜性子單純，做事也算勤懇，隻是心思不夠細膩，留在身邊終究難當大用。孟悠然早已為她物色了一戶老實本分的人家，雖不是什麼富貴門第，但勝在安穩，青霜嫁過去後，日子總不會太差。

可宋媽媽卻不同。宋媽媽有丈夫，但那男人是個賭鬼，整日除了喝酒賭錢便是打她。宋媽媽來到她身邊之前，日子過得極為艱難，被丈夫打得流産了好幾次，這輩子也沒個兒女傍身。若是将她送走，她隻能回到那個賭鬼男人身邊，往後的日子可想而知會有多凄慘。

孟悠然雖不喜宋媽媽目光短淺和過于唠叨，但畢竟是在她娘身邊伺候過的，對她們母女的忠心也毋庸置疑，她不忍看她再入火坑。

正思量間，宋媽媽匆匆趕了回來，神色焦急：“娘娘，不好了！秦氏在院門口跪下了，說您若不讓她進來，她便一直跪着。這院門口人來人往的，若被人瞧見，恐怕會傳出您苛待妾室的閑話。”

如雙偷眼看了看孟悠然，不敢多言。她雖已被提拔為王妃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但與王妃相處時日尚短，一時還摸不準她的脾性，怕多說多錯。

孟悠然随意地笑了笑，語氣淡然：“不必理會，她要跪便跪吧。”說完，轉頭對如雙吩咐道：“去院子裡傳話，讓大家各司其職，若有誰閑言碎語，便報來給我。”

如雙應了退下。

孟悠然輕輕抿了一口茶，心中盤算着。往後要過舒心日子，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如今她身邊得用的人隻有一個如雙，畢竟過些日子還有兩位側妃要進門。上輩子，她可沒少被這兩位折騰。一位是衛國公的孫女，仗着家世顯赫，目中無人；另一位則是晉王青梅竹馬的表妹，心思玲珑，手段了得。兩人一明一暗，沒少給她使絆子。

得早點把自己的人安排好，以後就算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不至于那麼被動。

很快，如雙将她吩咐辦好了後回來複命。

“如雙，這一上午跑來跑去可累。吃杯茶歇歇。”孟悠然語氣溫和，示意小丫鬟将茶點擺到矮桌上，又讓如雙坐下休息。

“奴婢不累。”如雙笑着應道，也不扭捏，和兩個小丫頭一起将矮桌搬到離炭盆近些的地方，又招呼她們坐下一起吃。

孟悠然坐在上首，含笑看着她們吃東西、玩鬧。屋子裡兩個小丫頭，珍珠八歲，珊瑚九歲，都是如雙找來的，如今也由她帶着培養。隻是她們年紀尚小，要獨當一面還得等上幾年。珍珠性子活潑，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像隻機靈的小鹿；珊瑚則沉穩些，雖年紀小，卻已懂得察言觀色，做事也頗為細緻。孟悠然對這兩個小丫頭頗為滿意，隻是她們還需時日磨煉。

“如雙，青霜已經回去備嫁了，宋媽媽我也打算讓她去管我的私庫。如今我身邊得用的人實在太少了。你這邊看看還有誰合适，院子裡許多崗位還空缺着，可以在府裡好好打聽打聽，有能用的都找過來，先把院子裡的崗位補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