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舷窗外的深空太過濃郁。
她竟然有一種她從未有過的幾乎隻存在想象中的——家的感覺。
她感覺到自己很放松,不需要任何僞裝,也不需要再逞強,更不需要擔心課題和研究室。
然後她強撐着将手中钛質馬克杯放到床頭櫃上,就真的阖上了眼,緩緩進入了夢鄉。
北辰星環很滿足地睡了一覺。
等她醒來一看光腦,竟已是标準時晚上十一時,也就是說她睡了近兩個小時。
床闆已經被放平,她現在倒是恢複了氣力,撐着床闆坐起來看見自己被下的右腿時,她忽然想起姚定坤微微蹙眉叮囑她“雖經過治療艙治療,但你之後一個月還是要避免劇烈運動”的樣子。
可他們方才不還在那息壤森林裡狂奔,她早就違背“醫囑”了。北辰星環這樣想着,嘴角卻挂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笑意。
她扭了頭,卻又看見床頭櫃整齊擺放的那本書和那隻又裝好水的水杯,這便又記起了姚定坤靜靜翻着她的書的樣子。
怎麼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北辰星環晃了晃腦袋,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了幾聲腸鳴音。這幾日體力消耗太大,她還真有點餓了。
她換了身衣服,打開艙門,卻沒想到一眼望見淩鶴大馬金刀地坐在生活區吧台邊,好似蓄勢待發要沖起一擊一般。
那淩鶴見北辰星環開門,便提起桌上一物徑直向她走來。
原來是來“擊”她。
“這是……打包的飯?”北辰星環接過淩鶴遞來的長條狀物一看,有些驚喜。
“是啊,你快吃吧,”淩鶴看北辰星環要張口,趕快又接了句話,“别謝我,這是姚艦長親自給你打包的。隻是讓我來送給你。”
北辰星環笑了笑,“那不行,也得謝你,你肯定在門外等我好久了。”
淩鶴便給了她一個爽朗的笑臉,倒也沒客套拒絕她的感謝。
兩人進入艙室,北辰星環坐在桌闆前打開飯盒,看淩鶴有事要談的樣子,便幹脆直接問道:“淩鶴,你那紙條……到底是什麼意思?”
淩鶴立刻闆着張臉吐出幾個字:“他曾密會過姜啟乾。”
北辰星環皺了眉,就這?她不以為然地挖了口菜。
“就這樣?這就不可信了?姜啟乾是什麼危險分子嗎?”
淩鶴微微搖頭,“現在還不是。”
北辰星環擱下筷子,回頭看了眼淩鶴,“那這有什麼的啊。”
淩鶴見她這副模樣,面色愈加嚴肅了起來,“見誰不是關鍵,關鍵是‘密會’這個行為。你信我。”
北辰星環搖了搖頭,繼續挖飯,“他是瑾軍長的親信,你是漆雕準将的親信,不一樣嗎?為何我能信你,不能信他?”
北辰星環太理直氣壯又太無所謂,淩鶴隻覺得自己嘴笨,着急地把手捏得咔咔作響。
直到北辰星環将飯菜吃完——不得不說,姚定坤打包的菜挺合她的胃口的——淩鶴還滿臉糾結地望着她。
北辰星環便收斂了玩笑意味,雙手放在膝上,認真地回望過去。
淩鶴再斟酌了一番,終于鄭重其事地提了個問句:“你覺得姚定坤是怎樣的人?”
北辰星環微微一愣,見淩鶴不似玩笑,便認真思索了一下。
“我原本以為他就是個尋常的八面玲珑的指揮,或者冷酷淩厲的領導。可沒想到他凡事親力親為,對待下屬也完全沒有架子。”
北辰星環凝視着淩鶴,一字一句道:“我覺得他是個很善良很細心的人。”
淩鶴卻隻點頭,連面色也溫和了一些。
“沒錯,雖然他平日裡沒什麼笑臉,看起來冷冰冰的,但他對待每一個士兵都很好,不是虛無缥缈的那種名義上的“好”。他記得每一個士兵的生日,他了解每一個士兵的履曆,他為每一位士兵都做量身定制了發展規劃,可他從不會宣揚這些,他隻默默用心付出。”
“而且他做這些并不是為了控制什麼,他隻是單純地把所有人當作人,他隻是單純地表達自己的善意,他隻是單純地為旁人着想。”
“我有時覺得他是不是太過善良,對下屬太過親近,但瑾軍長說這正是他可貴之處。與人以善,又堅定包容溫和,這是瑾軍長看重的赤子之心,難能可貴。”
淩鶴望着北辰星環,話鋒又一轉。
“但是,這也意味着他不夠冷酷不夠狠心,他會優柔寡斷,他存在被控制、被拿捏的弱點。”
“所以,我才在這裡監視他。”
原來是這樣嗎?北辰星環真沒想到這一點,那瑾軍長是發現什麼了嗎?不然她不會平白無故地監視姚定坤吧……
北辰星環略一思忖,擡頭卻問:“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淩鶴似覺得北辰星環問了句傻話,“你不覺得他刻意接近你嗎?”
北辰星環微微一愣,她确也警惕過一陣子,可是……
“沒有吧。”她隻說。
淩鶴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很明顯。他對下屬是好,但是他對你,就不僅如此了。”
連淩鶴都這樣覺得,北辰星環還是相信淩鶴的敏銳的。
“真的嗎?”可她還是先推脫了一番。
淩鶴真想給她個白眼,“很明顯,你身在局中不自知吧。所以,你千萬不能太過相信他,不要迷失自己。”
她最後甚是鄭重地凝視着北辰星環。
“你明白嗎?”
“這也是瑾軍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