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着霧氣的掩護繼續向上攀爬,身後隐約傳來阡陌刻意提高的嗓音:“兩位官爺要是打獵,可得當心峽谷裡的毒瘴氣!”
當朝陽完全驅散山霧時,柳涵苔已站在梅林草廬前的石碑處。
她回望來路,隻見言莫謙不知何時已甩開跟蹤者,正立在下方的楓林中。晨光透過紅葉,在他身上灑下斑駁光影。
他朝她遙遙拱手,卻沒有再靠近一步。柳涵苔忽然想起昨夜暗影的身影,心頭泛起一絲酸澀。
這個總在暗處守護的傻子,難道不知道有些秘密,她甯願與他共同承擔?
梅林山的晨霧如流動的輕紗,纏繞在青翠的山巒之間。
柳涵苔踏着滿是青苔的山路向上攀登。她熟悉這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處轉彎,就像呼吸那麼自然。
山風拂過,帶來松木與野花的清香。柳涵苔深吸一口氣,感受着這片師父們隐居之地的甯靜氣息。
梅林山并非因梅樹得名,而是取自“梅林八賢”的雅号。
她的八位師父,曾是前朝各領域的頂尖人物,如今隐居于此,過着與世無争的生活。
“大師父的劍氣應該已經劃破了東峰的晨霧。”柳涵苔望着遠處若隐若現的山峰,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沈顧銀,她的第一位師父,南沈北劉中的“南沈”,每日清晨必在東峰練劍,二十年來風雨無阻。
轉過一道山彎,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開闊的平台上,幾間茅草屋錯落有緻地分布其間,炊煙袅袅升起,與山霧交融。
這裡就是梅林草廬,七位師父的隐居之所。
“小苔兒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右側的茅屋中傳出。
緊接着,一位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铄的老者大步走出,正是三師父蘇印禮,前朝工部尚書,機關術的大家。
“三師父。”柳涵苔恭敬行禮,眼中卻閃爍着見到親人的喜悅。
“讓我看看,我們的小苔兒又瘦了。”蘇印禮捏了捏柳涵苔的臉頰,眼中滿是慈愛,“是不是西嶺鎮那些不長眼的又找你麻煩了?”
柳涵苔笑着搖頭:“有師父們的教導,誰敢欺負我?隻是最近接了個棘手的活計,特來請教。”
“哦?”蘇印禮眼中精光一閃,“能讓你特地跑一趟的,定非尋常之物。走,去見你其他師父。”
就在這時,柳涵苔忽然感到背後一陣異樣的氣流。她猛地轉身,右手已按在腰間的銀針上。
“别緊張,是我。”言莫謙從一棵古松後走出,臉上帶着歉意的微笑。
他此刻換了一身素色長衫,腰間懸着一柄看似普通的軟劍,整個人如松如竹,挺拔而内斂。
“阡陌?”柳涵苔眉頭微蹙,“你跟蹤我?”
言莫謙搖頭:“山路崎岖,我怕你遇到危險。”
蘇印禮眯起眼睛打量着言莫謙:“這位是...”
“他是裳绮閣的阡陌掌櫃。”柳涵苔介紹道。
“晚輩阡陌,見過蘇前輩。”言莫謙恭敬行禮,姿态端正卻不卑不亢。
“掌櫃?”蘇印禮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鶴立雞群者,自稱凡鳥。閣下這個掌櫃,倒是比許多東家更顯貴氣。”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柳涵苔敏銳地捕捉到言莫謙眼中閃過的警惕,以及三師父若有所思的表情。
“三師父,”柳涵苔适時打破沉默,“我這次來是為了...”
“不急,”蘇印禮擺擺手,“既然來了客人,總得讓其他老家夥們見見。阡陌公子,可願入内一叙?”
言莫謙看了柳涵苔一眼,見她微微點頭,便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
三人向主屋走去,路上柳涵苔壓低聲音問言莫謙:“你體内的浮墨之毒...”
“無礙,”言莫謙輕聲回答,“多謝關心。”
柳涵苔注意到他說話時右手不自覺地按在左胸上方,那是浮墨之毒最易淤積的位置。
她想說什麼,卻被一陣悠揚的琴聲打斷,“五師父在調琴。”
柳涵苔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清音師父的琴藝冠絕前朝,一曲能引百鳥來朝。
主屋前的空地上,幾位老者或坐或立,正在各自忙碌。見三人到來,紛紛停下手中活計。
“小苔兒!”一位身着素雅長裙的老婦人快步上前,将柳涵苔擁入懷中。卓蘭儀,前朝尚衣局掌事,柳涵苔織錦技藝的啟蒙老師。
“四師父,”柳涵苔在她懷中蹭了蹭,像個撒嬌的孩子,“我想您了。”
“想我也不常來看我,”卓蘭儀假裝生氣,眼中卻滿是笑意,“這次來定是有事相求吧?”
柳涵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向其他師父一一問好。
華硯南,前朝太傅,正捧着一本古籍研讀;畢學焰,國子監老師,正在石桌上擺弄一副棋局;泉中朗,前朝國手,則站在一旁觀棋不語。
望着眼前這群人,言莫謙終于明白柳涵苔的博學多才從何而來。
隻是他心底仍不免暗自揣測:能培養出柳涵苔這般驚才絕豔的弟子,這些師父們,究竟有着怎樣的身份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