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端了上來,是紅薯粥和窩窩頭,還有一碟韭菜花醬鹹菜,喻娟芳沒好氣的把一碗紅薯粥給“哐”的一聲放在孩子面前,“吃吧!”
棠棠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說了句謝謝娘,才開始吃飯,蘇會民又往她手裡塞了塊窩頭,“棠棠,吃這個。”
紅薯粥裡面有軟糯香甜的紅薯粒,熱乎乎的一碗喝下去感覺全身都暖和了,那窩頭也好吃,粗玉米面裡還加了一點黃豆面,雖然帶着粗糧特有的粗糙質感,卻越嚼越香,棠棠吃得滿足得有點想哭,她已經記不清多久沒吃過一個飽飯了。
吃完飯,家裡鍋竈上燒着熱水,喻娟芳就打來半桶熱水兌上冷水,叫棠棠洗澡順便把身上的晦氣給洗洗幹淨。
坐進裝滿熱水木盆裡的那一瞬間,身上被打的傷口火辣辣的疼,棠棠緊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痛叫,一遍小心翼翼的往身上澆水洗澡。
房間裡隻有棠棠和喻娟芳兩人,她在邊上拾掇着幾件舊衣服,看到棠棠這樣洗澡,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尖聲道,“你怎麼連澡都不會洗?!你在家沒洗過澡嗎?你這樣洗不幹淨,一桶水都白白浪費了!”
說着,她撸起袖子,沒好臉的拿過一塊棉巾子就要給棠棠擦澡,隻是在看到孩子身上被藤條打出來的青青紫紫的傷痕時,手忍不住僵住了,嘴裡嘀咕了一句,“這知道的是親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仇人。”
孩子很瘦,身上沒有二兩肉,肋骨瘦得根根分明,胳膊和腿都細瘦,新傷和舊傷添一塊了,不過模樣倒是長得出挑,皮膚白,高鼻梁大眼睛,額頭飽滿。
長得既不像她親爹王拾金那樣磕碜瘦削,也不像她親娘蘇燕娣那樣滿身橫肉。
她把棉巾子丢給棠棠,“你自個洗吧,洗幹淨點!”
棠棠洗完澡後,喻娟芳叫蘇會民進來把洗澡水倒了,自己翻了一遍那個陪嫁的樟木箱子,找出一件大紅色的五成新的棉襖,比劃了一下尺寸,正好老二媳婦于亞紅走了進來,“老三媳婦,你這是做什麼呢?”
“噢,這丫頭身上那件舊棉襖又薄又小的,我尋思把我的這件舊棉襖改小了給那丫頭穿。”
于亞紅看着有點眼熟,“這不是你那年嫁給老三時穿的那件紅棉襖嗎?”
“嗐,我現在穿有點擠了,改改給那丫頭穿正合适,誰讓老三愛多管閑事呢,我們三房攤上了這丫頭也沒辦法。”
“我找你就想說這事,這都是瓦妮穿剩下的,雖然有些舊,但我都洗幹淨了,破的地方我也打了補丁,就給那丫頭穿吧。”于亞紅拿過來的是兩件襖子和一條棉褲,一件灰紫色的,一件粉色的,雖然磨損得挺嚴重,但好歹還算厚實,再穿上一兩年不是問題。
蘇老二跟于亞紅的閨女瓦妮今年八歲,這衣服給棠棠穿正合适,喻娟芳道了謝,笑呵呵地收下了。
晚上睡覺時,喻娟芳冷着臉給棠棠指了指炕尾的位置,“你就睡這吧。”
蘇家屋子少,三房倆大人四個小孩擠在一個大炕上,雖然是炕尾,但炕燒得熱乎乎的,炕尾一點都不冷,而且棠棠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睡過這麼暖和的被窩,底下墊着厚實的褥子,蓋着的被子有股曬過的陽光的味道,特别的厚實溫暖。
黑暗的環境中,棠棠睜着眼睛看着頭頂黑乎乎的房梁,還是感覺像是一場夢一樣,今天早上她還在那個家裡,到了晚上就成了三舅舅和三舅娘的女兒。
棠棠有記憶時,她娘蘇燕娣就特别不喜歡她,明明家裡有三個哥哥,卻總是指派她去幹最累的活,不管她怎麼讨她高興,也隻會換來一句,一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頂什麼用,早晚要到别人家裡去的。
“蘇、新、棠。”棠棠又默默在心裡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眉眼帶了掩不住的笑意,她喜歡這個名字,念起來特别好聽,不像三丫那麼普通,那麼随處可見。
晚飯也吃得飽飽的,那紅薯粥又香又甜,窩頭嚼起來有股韌勁,平常在家時這個點棠棠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要到院子外面喝上一大瓢冷水才睡得着,但是她今天晚飯吃得飽,現在一點也不餓。
黑暗中,炕頭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棠棠趕緊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蘇會民将他媳婦摟緊了懷裡,“媳婦,我晚上瞧見你專門給棠棠撈了一碗稠的,我就知道你隻是嘴上不樂意,但心裡還是願意接受這丫頭的。”
喻娟芳擰了他胳膊一把,“誰讓你這麼愛多管閑事,你直接把人都領到我跟前來了,我還能咋辦?我跟你說,絕對沒有下回了,你下次還敢往家裡領人,你就卷鋪蓋出門喝西北風去吧!這丫頭既然開口叫了我娘,就留着養着吧,左右養到十幾二十歲,再貼上一份嫁妝嫁出去了,就跟咱們徹底沒關系了。”
“嘶……”蘇會民倒吸了一口涼氣,忙連聲求饒道,“疼疼疼……怎麼沒關系了,叫了你一聲娘,這輩子你都是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