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豔豔的柿子山柿子串成一串挂在檐下,給這個喜慶的冬日增添了一絲年味,這種金黃紅豔的果蔬,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吉祥如意的好兆頭。
這是棠棠在老蘇家過的第一個年,辮子上特意綁了喜慶的紅頭繩,今天早上朱老太破格給他們一人吃了一個煮雞蛋,一早上棠棠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上一個新年的時候她在瓦罐村的家裡,穿着薄薄一層面的舊衣服,撿柴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都是青紫的,手掌也劃破了,她從山裡撿柴回來,喝了兩碗冷冰冰的稀湯就躺床上睡覺了,但這一個新年,她穿着新做的杏粉色棉襖,梳着漂亮的頭發,吃得飽飽的,還能吃到香噴噴的煮雞蛋,幸福得想哭。
隻有一家人才會在一起過年,她現在是蘇家人了。
棠棠踩着凳子挂完了紅柿子,蘇覺孝搭着手讓她下來,“咱們去撿炮仗吧。”
“好呀!”
每次燒鞭炮總有一兩個沒點燃的漏網之魚,每年過年,村子裡的孩子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去撿這些沒點燃的啞炮,每年過年,大人都盡量不給孩子安排活,也不打罵孩子,棠棠天天跟着她三個哥哥還有瓦妮姐姐撒丫子滿村裡跑。
“捂耳朵!我要準備點炮仗了!”蘇覺勝在空地上壘了三個炮仗。
棠棠捂住耳朵,就聽見轟的一聲,眼前噼裡啪啦一片,紅色的炮屑炸了一地。
冬天能看到太陽的時間變短了,大概四五點,天空就白茫茫的一片,棠棠他們都被叫了回去,雖然現在不興那些傳統的祭祀活動,但放鞭炮是最隆重也必不可少的。
老蘇家幾個孩子都在院子裡站成一排,朝着東南方向跪下磕了一個頭,棠棠迷迷糊糊的跟着哥哥們照做了,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那座山頭是蘇老爺子的長眠之地。
磕完頭後就開始點鞭炮了,長長的一串鞭炮挂在竹竿上,點鞭炮的任務交給了蘇老大,他手裡拿着線香,面色凝重的把鞭炮給點燃了。
鞭炮聲噼裡啪啦的像是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門口的棗子樹下炸開了一地的紅炮紙,這一長串鞭炮足足響了五分鐘,感覺耳朵都有些轟鳴了,周圍響起小孩跳起來的歡呼聲,“過年了,過年了!”
放過鞭炮就開始吃年夜飯了,一大早蒸的白馍馍,噴香,今天馍馍管夠,全家人都能吃飽。
今年家裡沒殺豬,養肥的豬一整隻賣去屠宰場了,不過朱老太專門從那豬錢裡劃撥了一部分去買肉過年,炸了金黃酥脆的小酥肉還做了肥而不膩的粉蒸肉,粉蒸肉底下鋪着的老南瓜浸滿了肉汁,看着就讓人口水直流。
至于素菜就是水煮的白菜和蘿蔔,吃起來清爽鮮甜。
年夜飯是最重要的,這樣來年才會豐衣足食。
棠棠吃了一塊小酥肉,這個小酥肉是她娘喻娟芳炸的,面糊炸出來又香又酥,裡面的肉嫩嫩的,表面還沾着胡椒粉,吃起來香酥嫩滑,香而不膩,剛端上桌就差點被幾個孩子搶空了。
至于粉蒸肉是朱老太的拿手好菜,厚實的肥多瘦少的肉片沾滿了米粉,每一口肉都軟糯鮮嫩,老南瓜特别甜。
吃完年夜飯後,三房兄妹幾個擠在南屋,聽蘇會民講他讀書時候的故事。
“榆槐村小學是已故的梅老先生辦起來,他曾經在地主家的私塾學過文化,他看到村子裡的好些年紀大的孩子都沒學可上,穿着爛衣衫破鞋子滿村子亂跑,就下定了決心要把這村小給辦起來,自掏腰包辦學,一分學費不收,我上學那會已經十一二歲了,我們讀書那會,在村子裡上完了四年初小,就得到紅旗公社去念兩年高小,榆槐村離公社十多裡地,那個時候哪有什麼自行車,每天早上喝了兩碗稀湯就卷着課本上學去了,晚上了才放學回來,兩年寒暑,跑斷了十幾雙草鞋。”
“高小畢業後,我參加了全縣的升初中的統一考試,意外的以全縣第二名的成績被錄取了,你們大伯二伯四叔都沒考上,于是便讓我去上學了,那時候公社也沒有初中,縣裡的初中離村子有幾十裡地,隻能走路去上學,每個星期背一麻袋的紅薯幹給交到食堂大竈上,不過幸好那個時候能住校,破門破窗穿堂風吹得冷飕飕的宿舍裡擠滿了人,二十歲那年,我考上了師範中專,是我們那一屆的學生裡唯一一個考上中專或高中的學生,畢業後被分配回了榆槐村小學教書。”
蘇會民性格老實本分,這也是他能靜下心來讀書的原因,遺憾就是當年他考上了中專和高中,但因為中專免費最後選擇上了中專,錯失了上大學的機會。
蘇會民看到幾個孩子聽得入迷,忍不住笑了笑,“覺生,覺孝,覺勝,棠棠,你們幾個都要好好讀書,以後争取考上高中,再參加高考考上大學知道嗎?”
蘇覺勝好奇地問,“大學是什麼?”
“大學是接受高等教育的地方,學習文化、結識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好友、培養自己能力的地方,大學是浪漫而自由的,是一片更加寬廣的天地,等将來從大學畢業,就可以憑借在大學裡學習到的知識和技能,去實現自己的夢想,為我們的社會和國家做出更大的貢獻。”
覺生幾兄弟聽得迷迷糊糊的,畢竟大學對他們這個年紀太遙遠了,棠棠聽蘇會民講大學,感覺胸膛的心髒跳動得飛快,莫名的生出了一個大膽又不切實際的想法。
如果她之前沒有想過讀書是為了将來做什麼,那她現在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