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離出言打破了這樣的甯靜:“正廳這幅字是好字。”
李挐雲也擡頭看向那幅字,贊同道:“氣韻沉厚,方正莊重,剛勁中暗含樸拙的質感,可是顔公真迹?”
遊裡程撫了撫胡子,笑問:“素來隻知道大将軍精通兵法,竟不知秋夫人于書道上也有所研究?”
秋月離回道:“家父身為文官,曾對我有所教導。”
秋家三代為官,隻是官階不高,為官清廉,哪怕是有大将軍這樣的姻親,也不曾借此往上攀爬,所以并不過于顯眼。
“我雖看的不夠真切,這幅字卻不是顔公真迹。”秋月離又補充道,猜測,“可是遊族長墨寶?”
“你如何得知?”遊裡程沒想到一介女子還真能看出些門道,也端正了神色,“來遊家拜訪的人之多,沒有一人看出來的。無論是起筆藏鋒,轉折提按,我自信已有九成以上的相似。”
“單論字,遊族長說是十成相似也無不可。若是顔公還在世,也許他本人見到都會猶疑。”
“隻是這幅字的真迹,我從前在宮中見過,想來是不會流落在外的。”
秋月離上前一拜,開口道:“吾夫曾有幸受教于遊老先生,将軍為國捐軀,未能來遊老先生墓前祭拜。如今我将回嶺南,途徑此地,便是再艱難險阻,能替亡夫了此心願,也是不枉此行。請遊族長體諒。”
遊家也有人在朝中為官,自是聽聞秋夫人嶺南一行的事。
遊裡呈思慮片刻,并未過多推辭,便應了下來,并安排次日一早,帶秋夫人與李挐雲前去青峰山。
是夜,遊府書房中。
房中立着一張紫檀雕花書案,案上有一方端硯,墨汁濃郁芳香。素色天球瓶内插着幾支竹枝,燭火搖曳下,竹影斑駁地灑落在書案上。
白日裡在正廳的遊家三人都在。
婢女奉茶後便退出房間,關上了房門。
茶葉經過沸水沖泡後舒展開,熱氣騰空而起,茶香四溢,卻無人落座品茶。
“家主為何同意他們前去,大少爺之事還未平息,再讓那賤婦與外人接觸,恐生事端,于咱們遊家名聲不利。”白日阻止兩人祭拜的族老問。
書童磨好墨,躬身将一隻狼毫遞給遊裡呈。
遊裡呈接過毛筆,重重沾染了墨汁,在鋪開的宣紙上落筆。
“這秋夫人與宮中聯系頗深,自大将軍去後一直深居公主府,雖受公主一事牽連,但聖上仍賞賜貞節牌坊一座,可見其純正高潔,與其交好,或許有益于遊家名聲。”
筆勢穩重磅礴,墨水逐漸占據了白紙上的地盤。
“但此去嶺南孤苦,必有諸多不易,若有銀錢打點或許過得舒坦些。明日我将命人與秋夫人同乘,許以千金之數,若能說的動那罪婦自刎為兄長殉情,秋夫人此去安康,我遊家也可求貞節牌坊一座,于我遊氏一族有益。”
白發老者還有些擔憂,追問:“若那罪婦冥頑不靈,不肯赴死呢?”
“待秋夫人走後,自有人去替她斷絕這條性命。到時候便可對外宣稱,那罪婦見秋夫人高潔,自愧不如,于是随兄長去了。”
說罷,收筆淨手。
書童接過毛筆清洗。
白發老者走到書案前,撫着長須歎道:“族長筆力千鈞,好字!”
書案上攤着的名貴宣紙上隻兩個字。
“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