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梁添文大步走到了街角處,向馬車内的人彙報着方才的見聞。
“禀指揮使,藥鋪已售罄關門,說是等這兩三日從城外補了貨,再開鋪做買賣。”
說罷,梁添文見車内的人并未打斷,于是接着說道:“我與在藥鋪外等着的人打聽過,如今圍在外頭的人,幾乎全都有感染疫病的症狀,如今城中無人可醫,故而衆人皆是按着此前王家醫館貼出的方子來抓藥的。”
雖對此早有預判,但聽他彙報完,李挐雲心中像壓了塊巨石一般,沉得他神色都暗淡下來,喉頭竟吐不出一個字。
見他不語,秋月離倒是先坐不住,拉開車門問道:“聽說王家醫館的郎中此前也因患病閉館了,如今可有好起來?”
若是他身為醫者尚且不能自醫,那麼其他人照着他的方子來吃,怕是也沒什麼用,隻白白花了些錢。
梁添文見她探出頭來問,先是恭敬地行過一禮,才答道:“方才我問過藥鋪外的人,說是好幾日沒見着王郎中的人了,隻怕是還沒好。”
秋月離心下了然,來時她也曾遙遙望見過王家醫館,見門口圍了不少人,但醫館大門卻緊閉着。那時她便猜測,王郎中應當是還病着,不若就該開堂坐診了,萬沒有放着錢不掙的道理。
一陣燥熱陰郁的風刮過,帶起陣陣煙塵,李挐雲隻覺得腦仁疼:“他自個兒都沒吃好的方子,偏有這麼多人信了。”
“這……”梁添文猶疑片刻,顧不上被怪罪,還是将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如今臨江城醫者有限,一時都束手無策,百姓們也是實在沒有旁的辦法了,這才……且我方才聽聞,有兩個做苦力的壯漢,也是按王郎中的方子抓藥吃了,這兩日症狀已減輕了些。”
這倒是可以理解,如今臨江城中隻有兩位醫者可治這病,偏偏其一郭郎中下落不明,而郭夫人則被何典吏接了去,如今怕是也輕易不得離開縣衙。
世人皆有求生的本能,古有鐘離春斷臂亦要求生,衆人心裡明知王郎中的方子未必有用,走投無路之下,便是不信,也隻能病急亂投醫了。至于那兩個症狀減輕的漢子,本就是身強體健之人,即便不用藥,或許也能捱過去。
馬車内一時安靜得隻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李挐雲沉思了片刻,方才緩緩擡首看向車外立着的人,一雙眸子沉靜如幽潭:“你可有留意,城中兩日前染病求醫的人數,以及今日的人數?”
兩日前,梁添文打馬在城中轉過一圈後,就将患病求醫的人數算過了,于是脫口而出:“兩日前在醫館與道觀等地求醫的人,一并有三十一人,當日我見着的,症狀都不算太嚴重。我猜想或許還有些病重來不了的,以及沒有銀錢醫治的,這些我沒見着的,便不好說了。”
“至于今日……”梁添文在腦海裡默默盤算起來。
“約有一百二十餘人。”見他停頓,秋月離也不再等,搶先答道,“王家醫館門口三十四人,藥鋪門口五十七人,還有此前在郭家醫館前,雖有些人是來湊熱鬧的,但我仔細瞧過,靠的近些的二三十人都有些患病的症狀,面色發白,至于那些身體康健的,怕是知道這病厲害,都離人群遠遠地站着。”
“隻是不确定,道觀那邊是否還有人求醫,以及,如梁護衛所說的那些人了。”
秋月離方才掀開車簾,不光為了看臨江城的風土人情,更是為了知道疫病對臨江城的影響。這才一路費了不少心思,将路上所見都記了下來,隻是這一路沒經過道觀,那邊的情形她便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