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要趕路,咱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啊?”花意清問。
“消失已久的影妖在汲山鎮再次現身,若能将其捉捕,功力大增,去幻境尋斬血刃的勝算也就更大些。”
她點了點頭,明白了。
月神即将複世,五國的玄師都在趕往幻境,這事她也知曉幾分。據說幻境機關重重,不可中途退出,妖孽精怪均困于此。看來,他的目的地,和其他玄師一樣,也是幻境。
沉默片刻,程楚秀突然問道:“七年前,你是不是去過宮中伴舞助興?”
花意清一愣:“你怎麼知道?”
聽這話,他的語氣又肯定了幾分:“最後一排,右邊第二個。”
這麼久遠的事,她自己都忘了當時站在哪裡,他竟然記得。
“怎麼,你當時也在?”
本來安排的她站在第一排,可不知誰家又多塞了些錢,将二人調換了位置。
花意清隻記得自己當時興緻不高,動作也沒做多用力,眼睛低着,也沒怎麼擡頭看。
沒想到,竟還能讓在場的人記住。
程楚秀臉不紅心不跳:“是啊,我當時就站在你們前面吹笛子。”
花意清仔細回憶了一番,現場有沒有吹笛子的孩童。
“怎麼,對我有印象?”見她突然沉默,程楚秀略微試探。
“沒有,”花意清搖了搖頭,“太久了,記不清了,不過呢,也算有緣分。”
既然也算舊識,她決定不再隐瞞:“對了,我發現,我好像能聽到你的心聲,你也能聽到我的嗎?這是怎麼回事?”
“放心,我聽不到你的,”程楚秀微微側目,“但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應是婚咒的緣故,估計,下次咱們就會交換了。”
“哦,”花意清有些失望,“我還以為我天賦異禀,覺醒了什麼天賜之力。”
“……”程楚秀挑了挑眉梢。
“就是說,可能不久後,你會聽到我的心聲,然後我會感受到你的情緒?”花意清深呼了一口氣,“竟是連隐私都沒有了……”
“你在這裡叫苦,我說什麼了嗎,”幾番被偷聽心聲,程楚秀有些不爽,“而且,可能會控制不住地産生想要肢體接觸的想法。到時,我同意你……摸我的手,其他的,不可以。”
正當他覺得自己通情達理時,花意清卻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肢體接觸的想法,我一點都沒有啊?”她扭過身子,歪了歪頭,恍然大悟,“哦,是你有吧……”
被這般調侃,他微蹙眉頭,扭頭反駁:“我當然沒有。”
【是有一點】
“有一點,那也是有嘛。”花意清就這麼輕飄飄地将他内心所想說了出來。
似遮羞布被當衆揭下,程楚秀頓覺羞恥,不悅道:“你,聽到也就罷了,能不能不要說出來……”
“這裡又沒别人,”看他表裡不一,花意清沒忍住笑了出來,随後想了想,又問,“诶,若發作時忍着不管,那會怎樣?”
這倒将程楚秀問住了。書中隻講了解咒開始時會渴望肢體接觸,卻未說強忍渴望後會發生什麼。
“既然解咒已開始,應該也沒什麼事吧。”程楚秀不太自信地回答。
一聽大師都這般說了,花意清放心下來,剛閉目休息,接下來的話又讓她唰地睜開了驚恐的眼睛。
“頂多會死罷了。”
她扭頭道:“我不想死。”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重獲自由,才不要栽在這該死的咒上。
“沒人想,”程楚秀看了她一眼,“所以,以防萬一,之後若發作,千萬别忍着,也别同我不好意思。”
話雖這樣說,人都是貪心的,就算隻是摸手,那過後呢,豈不是會激發出更強烈的欲想?
花意清還是有些無法接受,推辭道:“等有機會,還是忍一下試試吧,也不能總這樣……”随後,想到他剛剛的心聲,不由心中發毛。
似看出了她糾結的神情,程楚秀朝自己的心口點了兩下,藍光迸發。
“我已下了敝心咒,你暫時聽不到我的内心,”說罷,扭過身,頭靠車窗,“你就當我現在不想吧。”
花意清松了一口氣。突地,心髒傳來一陣不适,便也隻好緩緩向後靠去,閉目休息。
不久後,聽聞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程楚秀斜睨了一眼旁邊靜靜入睡的人,聽着她的呼吸聲,一瞬間覺得自己又是在做夢。
此次,若不是花粉不夠,他才不會冒險回玉京城,萬萬沒想到,竟能遇到她。
七年前,她那略帶倔強、比同齡人要成熟濃麗一些的臉,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不過,隻是印象深而已。頂多是,在這幾年間,偶爾會夢到她。夢中,她有時翩翩起舞,有時伴他身旁磨墨,亦或是,随他一同騎馬奔馳。
本來看她的第一眼,他便模模糊糊地認出來了,隻不過當時正在氣頭上,況且覺得,哪裡會有這樣的好事,故當自己認錯了。
可她的眉眼如初,下車時,他直接确定了。
好事終于發生了一次?想到這,程楚秀又有些不安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陣痛感襲來。
他放心了,這次是真的。隻是沒想到,她本人,竟與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不過,與她待在一起的時間裡,即使沒塗花粉,那魄确實也沒再出現。他不禁全身放松,眼皮也漸漸沉了。
亥時已到,二人已快沉睡了三個時辰。
正昏昏沉睡之時,隻覺似有什麼東西砸在了大腿上,程楚秀打了個激靈,眼還未睜全,便下意識地拔刃出鞘,可手探向腰間之際,摸到了一片頭發。
他迷茫地向下看去,便見花意清倒在了自己的腿上。她呼吸很沉濁,下午遭到的反噬還未完全散去。
零零散散披下來的頭發擋住了側臉,他猶豫片刻,伸出右手,用手背拂去了碎發。
流連忘返的手背似摩非摩地停留在光滑的臉上,他想收手,可手似被定住,甚至還想摩挲更多。他呼吸有些急促,強制違抗了咒引發的欲想,将手壓在了自己的腿下。
“主人!”
車窗外響起了一陣明朗的少男音,隻見窗簾上映出了一隻毛茸茸的身影。
程楚秀一驚,随後明了地笑了笑,掀開了簾子,一隻白金羽毛的玄鹦正撲打着翅膀。
是曾降服的玄鹦妖。
“主人!”圓圓的眼睛啪嗒嗒地眨,尖尖的喙一張一合,“生辰快樂!您終于長成大人啦!”
本欣慰笑着眼睛瞬間一眯,他語氣往上挑了挑:“嗯?什麼叫終于?”
“今天是您二十歲的生辰,還有……”玄鹦妖嘿嘿一笑,揚起小腦袋,用喙指了指他腿上的人。
“這不是……”他身子急忙縮了一下,腿上的人悶哼一聲,便放低了聲音,假裝惱怒地朝玄鹦妖伸手,佯裝拍打,“你再胡說,當心我教訓你……”
玄鹦妖吱吱笑了兩聲,躲開了,随即朝手心吐了一顆白珠,拍着小翅膀又飛走了。
“這是我們給您的賀禮,我就先走啦!”
他有些欣喜地拿起白珠看了看,這是顆凝氣珠,能保大傷之人痊愈,是個好東西。剛要揣進衣衫,便聽身下的悶哼聲愈發大了起來。
隻見花意清眼周發紫,嘴唇煞白,他笑意收起,摸了摸她脖處的脈動,很弱。
沒有猶豫,他連忙扒開發白的嘴唇,拿來水囊,将凝氣珠送了進去。半晌,烏黑散去,呼吸恢複,嘴唇慢慢紅潤。
嘴唇柔軟的觸感讓他手指一顫,随後假意擦去她嘴角的水痕,細長的食指又悄悄地覆上。
不料,似恢複了活力,花意清在睡夢中迷糊糊地張了嘴,實實地咬住他的手指,疼得他“嘶”個不停。
什麼肢體接觸,他此後算是不想了!
程楚秀幽怨地咬着下唇,将手指拔了出來,用濕巾布擦了擦,但見其睡得正香,也不好意思把她叫醒。
可是若一直任她這般躺在他腿上,醒來後免不了大驚小怪。他想了想,還是輕輕扶起了她的腦袋,把她靠到了左側窗邊。
剛想閉目休息,身旁又傳來了陣陣悶哼聲,循聲看去,她好似又做了噩夢,全身緊繃。
點點藍光迸發,施出了控夢咒,幽光溫柔地環繞在她身側。
做個好夢吧。
*
金福客棧是汲山鎮最大的客棧,樓高三層,平日裡,客棧内油燈通明,多的是高談論闊之人。
可如今,大門緊閉,窗戶用木闆釘死,竟給人一種此地早已破敗的景象。
不過,不光是金福客棧,周圍客店,皆是如此。夜幕将四周緊緊包裹起來,寂靜得讓人心生畏懼。
走到了金福客棧門前,意清環顧四周,不免疑惑。
這裡,怎麼一盞燈籠都不打?
客棧的門被緩緩推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程楚秀先邁步入内,待确定無異常後,便示意身後的意清跟上:“來吧。”
這客棧裡,隻在每桌前點了兩個小蠟燭,亮光微弱,意清眯起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生怕被絆倒。
身上仍穿着那身紅色的喜服,大紅色的綢緞在暗光中雖顯黯淡,可仍然醒目,裙擺随步伐搖曳,吸引了不少客人好奇的目光。
“诶,客官,這是要住房?”夥計見二人進來,熱情招呼。
客棧确實大,整個廳内坐了不下幾十人,個個都帶着大包小包,看來也都是從他處趕來的。
趁着前面二人談話的功夫,站在身後的意清不由得眯着眼睛四周觀望。
剛剛好奇偷看自己的人早已低下頭,接着狼吞虎咽,或是竊竊私語。
意清的目光随意地掃着,待到牆角處時,發現有一黑衣男子似在望着自己。
那人一襲黑色長袍,衣角随意搭在椅邊,頭戴黑色寬邊帽,帽檐壓得很低,帽子上圍着一層薄紗,罩住了臉,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仿佛與昏暗融為了一體,可又在不經意間,成為了最引人注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