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幾人瞬間被強橫的威壓脅迫,有如泰山壓頂,難以喘息。
局勢處于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态。
“都住手。”
沉穩清冷的三個字有如天籁之音,衆弟子看見夏新月,先是不敢相信地呆愣,随即嘴唇輕顫,淚眼汪汪,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師尊!”
“玉澈仙君!”
“陶前輩,請把葉姑娘的屍骨交還給她雙親,否則必會招來其他後患。”夏新月說着,向雲雁聲等人投去淡然的目光,隻這一眼,就讓弟子們心中安定了下來。
陶戎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那你應該幫我,阿眉心地善良,怎麼能淪落到畜生道去任人宰割?”
“前輩,逆轉輪回不合天命,這麼做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不要結果,隻要相伴的過程。”
想不到陶戎心中執念如此之深,夏新月搖了搖頭,不贊同道:“即使你僥幸召回葉眉姑娘的魂魄,也未必能夠長久相伴。”
要将葉眉的魂魄拘在死去的軀殼裡,需要靈力不間斷地維持,即使巨獸桃拔靈力深厚,也總有竭盡的一天,如何能夠長久相伴?
豈知陶戎一聽這話,原本還算平靜的神色陡然扭曲,仿佛觸到燃點了,情緒“轟”地一下爆炸,整個人瞬間暴躁起來:“阿眉當然要陪在我身邊,這是她親口答應的,說要陪我一輩子!是她自己答應的!”
壞了,林絮舟心道,若他陷進自我情緒裡面,就更難以說服了。
雲雁聲、宋臨召出佩劍,趁陶戎與夏新月說話的間隙,擺手讓于陌寒他們先走,于陌寒和另兩名弟子腳下剛有動作,就被陶戎餘光發覺,一道靈力擲在于陌寒腳邊:“不分撿出來,誰也不許走!”後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仙君救我。”
“你們定要阻我救阿眉?”陶戎一甩袖子,别着手來回踱步,腳步沉重不已,“我視雲阙始祖為摯友,本不欲對你們動手,若你非要攔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突然跺了兩下腳,地面開始顫抖。
焰池的熔漿跟着晃動起來。
林絮舟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幸得一根劍鞘橫在腰上,扶住了他。
是素影。
心頭蕩起一陣暖意,林絮舟來不及道謝,便見濃稠的熔漿相互撞擊、擠壓,險些從焰池溢出,順着這條路往下,低地勢的地方就是石屋村。
“自己小心。”
極輕的一句,要不是林絮舟離得近都聽不清楚,說完夏新月縱身躍向陶戎:“前輩,速讓焰池停下!”
“哈哈哈。等阿眉醒來,身邊隻有我,她隻能陪着我!”陶戎狀似癫狂,哪裡還能聽得進去,隻當夏新月是來阻止他複活葉眉的,獸角在手掌心上化作一柄長劍,聚滿靈力,虛空一揮,迎面便是一股熱浪湧至。
縱然夏新月身法如電,素影劍的青芒與之前比起來卻大為黯淡。
雲雁聲詫異道:“師尊的靈力怎麼好像變弱了?”
宋臨也看出來了,攥着手心,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雲雁聲,低聲道:“玉澈仙君修為已臻化境,一定可以降服桃拔的,一定可以!”
林絮舟知道形勢不容樂觀,宋臨他們不知道夏新月剛剛耗損了大量靈力,灌注給了桃拔獸角,此時恐怕不足以應付桃拔巨獸。
既然陶戎聽不得與葉眉相關的事,他就偏偏要提起!林絮舟放聲大喊:“喂,陶前輩,阿眉出嫁那日,你特地趕去破壞婚禮,你殺了阿眉的心上人,逼得阿眉自盡,你怎麼還有臉複活她,你以為她很想見到你嗎?”
陶戎眼中精光大盛,回頭喝道:“臭小子,你再敢胡說八道!阿眉的心上人怎麼會是姓蘇的那個小人!”
林絮舟根本也不認識蘇大夫,卻故意“美化”他:“哦?就我所知,蘇大夫溫柔體貼,醫術高超,是個姑娘都會喜歡他的,做阿眉的心上人有什麼稀奇?”
“一派胡言,姓蘇的鸠占鵲巢,知道阿眉救父心切,竟謊稱是他醫好了阿眉父親的心疾,也就阿眉心地善良才會被他蒙蔽!”說到最氣憤的點上,陶戎脖頸青筋突然暴起,露出一副要殺人的表情。
還不夠。
桃拔頭上的角應該是一對,除了之前那個鋸得血肉模糊的窟窿,另一個已經起了厚厚的結痂,看起來有些年頭。
林絮舟明知故問:“鸠占鵲巢,占的是誰的功勞?陶前輩,你頭上另一隻角去哪了?不會也被你鋸斷了吧?你說你好好一頭桃拔,兩隻角都沒了,還能算得上是桃拔巨獸嗎?”
陶戎後槽牙磨出滲人的咯吱聲,終于忍不住轉身朝他掠來,林絮舟早有準備,閃身退至一旁的巨石後。
陶戎一掌拍碎巨石,直沖林絮舟面門而來,這時一條白绫猶如銀蛇纏上他的手臂,夏新月默念咒訣,白绫将陶戎手腳緊緊縛住。
他奮力掙紮,白绫卻好似活物一般,愈發緊地箍住他的脖頸,終于不再掙紮,輕歎一聲道:“阿眉跟我說,‘如果誰能治好她爹的腿,我就願意嫁給他。’那一日,我拔除一枚獸角入藥,催生藥效,總算治好了她爹的心疾,我興沖沖去告訴她,卻見她一臉欣喜地和姓蘇抱在一起,阿眉一直道謝,姓蘇的也不客氣當即就認下了,當時我便起了殺心!”說到最後兩個字,眼底驟然泛起血色。
桃拔獸本是祥瑞之獸,那是多麼強烈的憎意,讓它生出殺人之心。
想必這個時候起,魔修就盯上他了。
林絮舟道:“你有的是機會告訴阿眉,為什麼非要現在他們成親當日殺了他?”
“你錯了,姓蘇的欺瞞阿眉,我如何能容得下他?離開葉家後,我就把他殺了。那以後,我變幻成姓蘇的樣子去找阿眉,本想告訴她實情,可阿眉對他是真好啊,好到讓我嫉妒,也讓我甘願每日都變作他的模樣去找阿眉……本該坦白的話,居然一直沒有說。”
本要揭露蘇大夫冒領功勞的陶戎,居然就占着蘇大夫的身份陪伴在葉眉身邊。
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他們誰才是鸠占鵲巢的那一個。
“直到成親那日,我一時得意竟露出獸角,阿眉認出了我,知道我殺了姓蘇的,竟然一頭撞在柱子上,為那臭小子殉情。”陶戎一邊說,頭頂的窟窿一邊淌下鮮血,染得雙眼通紅,看起來猙獰恐怖,又有一種悲壯的凄涼。
雲雁聲和宋臨合力給白绫加固封印。
夏新月緩步走過來,林絮舟道:“仙君,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夏新月搖了搖頭,忽然察覺到一種陌生的濁修氣息,神情一凝,朝那個方向望去。
“陶戎,你不想再見葉眉了?”
一個輕柔魅惑女聲從焰池後傳來,緊接探出一道倩影,紅裙如焰,水蛇腰肢款擺。
與月下沐浴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
魔姬江霓唇角微揚,笑得像摻了蜜的毒酒。
夏新月心猛地一沉,眸子轉去,見林絮舟果然專注地盯着江霓看。
指尖無意識攥緊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