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上世紀末武打片一樣的鏡頭流水般地晃過去,歸光意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知道。一邊正是心急如焚,一邊隻能一個人哧呼帶喘地在那一點點掙,折騰半天,好容易才把綁住手腕的結蹭開一半。
得虧是那個矮胖男人行事不周,這個繩結打得實在不甚聰明也不甚得法,她解脫開雙手,急急忙忙地把那隻套在頭上的布袋一把掀開,正好撞見一位十六歲少女把一名成年男子整個兒掄起來砸在地上的精彩戲碼。
是個教科書般堪稱完美的過肩摔範例。
“我、操……”
歸光意瞠目結舌地看着顧蓮生飛揚起來的黑發落回肩上,像一群回欄的烈馬、歸巢的海燕。
她眼看着顧蓮生沒事人一樣拍了拍手,連看都沒看躺在地上的兩個男人一眼,四下裡張望了一遍,彎腰撿起剛剛被她拍飛掉在角落裡的那把小刀,随手揣進校服兜裡。
忽然,那人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歸光意。
那人的視線從歸光意被勒出紅痕的胳膊移到散落一地的繩索和頭套上,又移回歸光意震驚的表情上,見她沒事,便對她腼腆又爽朗地笑了一下。
而歸光意則仍沉浸在震驚中沒回過味來,兩眼直直地黏在顧蓮生那具看上去無比柔軟脆弱的軀體上,驚訝于那種綿軟下潛藏着的九曲冰河。
少頃,顧蓮生蹲下身,不甚仔細地查看了一下有些泛潮的磚石地面,從沙發縫底下摸出來一個小靈通。
那是一個看起來用了很久了的小靈通,算不上什麼精密的儀器,雖然舊,但卻十分□□。在剛剛的纏鬥中,它從瘦高男人的衣服口袋裡飛出來,很重一下地砸在地上,卻也隻是在那塊四四方方的屏幕上添了兩道不深不淺的劃痕。
顧蓮生把它撿起來,吹吹上面沾着的灰塵,按了兩下印着紅色聽筒的開關鍵,它便兢兢業業地重又亮起,比這世上所有恪盡職守的人類都要來的更為忠靜。
顧蓮生拍拍膝蓋上的灰,站起來,把那小靈通舉高晃了晃,發現這屋子裡信号其實并不怎麼好,便左右看了看,踩着一條窄暗的玄關往大門方向走去。
門鎖是一種老式的拉軸雙舌鎖,并不複雜,顧蓮生走上去鼓搗了兩下,旋即撥開門鎖,擡手把門拉開,一步跨到了門外樓層的走廊上——
這竟是一處人群聚居的筒子樓。區域裡住戶栉比,燈火稠密,卻沉默得近乎寂靜,顯露出一片詭異的冷清祥和來。
“居然在這種地方藏人質,真就不怕人質狂喊救命啊?”
顧蓮生在不寬的前廊上走了幾步遠,把胳膊撐在水泥砌成的護欄上,伸着脖子踮着腳,往遠處眺望,“也是挺有勇氣的。”
鋁合金的屋檐在視角中延伸到極遠處,有一種異常酥脆的質感,顧蓮生支棱着往明暗斑駁的夜色裡瞧,卻瞧不出什麼東西來,沒一會就覺得無甚意思,便把探出去一半的身子縮了回來。
她轉過身,有點郁悶地擡起一直握在手裡的小靈通摁了兩三個鍵,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還是說,他們事先假定我倆都是啞巴?”
“你要打給誰?”
一直待在原地沒動的歸光意悶聲不響地看着顧蓮生的所有舉動,隻在她用手指一個個按下小靈通上的數字按鍵時,才突然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來。
而顧蓮生也着實是被這沒頭沒尾的一句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
“你吓死我了,光意同學,半天不說話,我還以為你昏過去了。”
她回過頭,往房子客廳的陰影裡望過去。
歸光意蜷腿俯身坐着,一隻手側撐着地,神情有些暗淡,聲音悶悶的,把同樣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你要打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