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兩位,請問有預約席位嗎?”穿着卡通風格圍裙的女招待大方熱情地向來客問好,蕾絲羽織輕輕晃動,滑稽中透着幾分清麗可愛。
“有。”歸光意點頭,心裡不明所以地有些發毛。
“好的,請問預約姓名?”女招待翻開抱在胸前的紙闆夾,笑盈盈問道。
聞言,歸光意頓了頓,錯開了女招待熾熱的目光——
“……卡拉瓦喬。”
“好的,”話音落下,年輕女招待臉上那本就熱烈的笑意更加明顯:“登記已核實,客人您預定的是雙人套餐,飲品可兌換為寵物零食單元,在進屋右手的服務台領取。互動區寵物除了位于展窗内的未成年幼崽暫時不能觸碰,其他都可以盡情摸抱——”
“祝二位玩得開心。”
在依言換上了幹淨鞋套消了毒之後,歸光意跟着顧蓮生到服務台領取了一兜子貓條零食,一前一後地進到了互動區。直到這時,鈍感力十足的美術生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地方讓她覺得渾身不對勁的原因——
這個主題咖啡廳的“主題”,是動物主題,一個完美踩在她雷點上的主題。
該死的,當初發傳單的那個女生說在這家店可以研究生物動态美學,沒說清楚是研究會踩奶的活體毛絨坐墊啊?
歸光意緊張得睫毛微顫,鞋尖誠實地往後挪了半寸,蹭過房間門檻上手工敲制的黃銅貓爪門擋。
“光意同學原來也是喜歡小動物的人嗎?看不出來啊。”顧蓮生蹲下身,摸了摸腳邊一隻三花小貓色塊分明的腦袋。
“是嗎。”歸光意幹笑一聲,不動聲色地往顧蓮生身後挪了兩步,“我先去找個地方放包,你等我一下——”
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就越來越遠,顧蓮生疑惑地轉頭一看,視線範圍内隻來得及捕捉到歸光意狼狽逃離的背影。
互動區的場地不小,歸光意把她那隻巨大的美術包抱在胸前,快出殘影地拐了幾個彎,走位繞過幾個造型複雜的貓爬架和場地中間那棵大到有點離奇的綠植。
顧蓮生一下沒反應過來這家夥到底唱的哪出,眼看着歸光意慌不擇路地跑沒了形迹。她收回目光,低下頭,與那隻同樣表情茫然的美麗三花對視一眼。
她沉思片刻,伸手将它撈入懷中。
陽光窄窄地灑進屋内,歸光意坐在鋪了橙黃絨布軟墊的靠窗矮座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枚自動沾毛器。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不遠處一隻在磨砂闆上磨爪子的暹羅貓,周身散發着一股生貓勿近的氣息,心中萬分後悔。
“虧你剛才來的路上還叫我到了地方跟緊點、别亂跑,怎麼,輪到自己就不算數了?”
歸光意被這冷不丁冒出來的一聲吓得一抖,擡頭看見顧蓮生七拐八繞地找了過來。她把店家免費贈送的明黃色貓耳發箍戴在頭上,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誰說的——”那人聲調高得不行,底氣卻不足。歸光意别過臉,脖頸處泛起淡青的血管。
天知道她是有怕顧蓮生懷裡那隻全自動掉毛機,但即使怕得渾身僵硬,最硬的仍然當屬她那張鋼鐵般的硬嘴,“我隻是一時迷路,沒找到你,讓你先找到我了而已。”
顧蓮生失笑,摸摸懷裡揣着的長毛三花,在歸光意左手邊的懶人沙發上坐下。高窗前有陽光灑落,在她白皙的眼皮邊緣透出一層淡淡的金輝。
“我問過了,沙發是特供長毛貓的。”顧蓮生發現歸光意盯着身下雲朵懶人沙發的模樣如同被美杜莎凝視的石膏像,看破不說破地撓着三花貓的下巴,揶揄道:“短毛人類就坐凳子上吧。”
“所以跟我說說吧,你們出外景都會幹些什麼?有狍子看嗎?”顧蓮生在沙發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她好整以暇,摸着懷裡文靜溫柔的毛茸茸,心情格外舒暢,起了閑聊的興緻。
窗台上,兩隻奶牛貓争奪毛線球團。
歸光意垂下眼睛,修剪齊整的指甲無意識摳進除毛器的泡沫把手,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淡淡陰影如炭筆打出的整齊排線:“就是寫寫生,臨摹一些城郊景色,房子、樹木、河水之類,沒什麼新鮮東西。”
“真好啊,”顧蓮生微笑了一下,“寫生這個詞聽起來就很自由,可以寫遠山,寫近水,寫生與無生,寫眼前與未來。”
額,那倒也不是這樣。
但歸光意對此未予置評。
隐約間,她覺得顧蓮生的話外之意已經偏離了最初的主題。如同滔滔河水沿着峽谷裂隙奔流直下,給出山口留下一片淤積的泥沙和豐沃土地,無論她們現在談論的是什麼,她都不希望它太快結束。
顧蓮生的呼吸帶着早春涼意,指尖懸在身旁趴着打瞌睡的橘貓腦袋上,冷白皮膚被屋裡暖燈鍍上一層蜂蜜色光暈。身側那隻白手套狸花搞混了逗貓棒和發繩流蘇的晃動頻率,伸出爪子,揪住顧蓮生的一縷黑發啃了一嘴。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歸光意如臨大敵地掏出酒精消毒濕巾,試圖幫顧蓮生擦拭一下。但令人沒想到的,卻是顧蓮生居然毫不領情,甚至有些嫌棄地把濕巾紙推開,順帶瞪了歸光意一眼。
視線流轉中,顧蓮生無意間瞥見歸光意頸側有道半青不藍的淡淡畫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不明白像她這麼一個碳粉顔料堆裡打滾的美術生,到底有什麼理由要對一些不會危及人身安全的衛生條件這樣求全責備。
蓦地,耳邊響起質硬牛仔布被拱動的簌簌細響,歸光意突然覺得褲腿邊的皮膚微微一熱,仿佛有某種毛絨質感的生物在輕輕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