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角落,福利院的小門出現在視野裡,上回被砍斷的門鎖已然修好,不算嚴絲合縫的兩扇門正随着風晃動作響。
低矮的圍牆外,一輛不算起眼的車安靜停着。
車窗顯然是單面可視,從外面看漆黑一片,隻有前擋玻璃能隐約看見裡面的人影。
何汐緩緩停住腳步,與那輛車隔得遠遠的仿佛對峙了片刻,才見副駕駛車門打開,程幼薇走下來,妝容精緻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何汐緩步走近,到了近前卻沒有立刻上車,站定注視了程幼薇一會兒,上下一打量:“今天溫度很低,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程幼薇身上隻穿了一件黑色連衣紗裙,束帶勒出細細的腰,裙擺在風中不住搖曳,踩着高跟鞋,自然連襪子都沒穿。
她大概沒想到何汐會說這個,面色閃過一瞬的怪異,随即淡淡道:“我不冷,”她朝副駕駛一伸手,“上車吧。”
何汐笑了一下,卻沒坐上副駕駛,而是徑直拉開了後座的門,低頭鑽了進去。
程幼薇也不啰嗦,重新坐上車打上安全帶,車子緩緩發動才涼飕飕道:“你這是嫌棄的意思?”
何汐閉目搖頭,“不,我隻是記得坐出租車要坐後排,黑車尤其是。”
程幼薇臉上僵硬了一瞬間,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車上加上何汐隻有三人,司機是上次那名保镖,這人始終一言不發,眉宇陰鸷地開車,利落地駛出這條小巷,到了空無一人的馬路上便飛馳起來。
何汐默不作聲地看着窗外灰暗的城市街景,眼鏡裡的視野比以前清晰了太多,但也格外容易累,他看了一會兒便摘下眼鏡閉目養神,眉間終于現出幾分疲憊。
車内一片寂靜,就連引擎聲也在特殊的技術下幾不可聞,空氣将要凝固的前一刻,程幼薇終于打破了安靜:“……你就什麼都不問?”
何汐仍舊閉着眼,聞言嘴角勾了勾,“你想讓我問什麼?你有什麼想說的就随便說。”
程幼薇額角跳了跳,強壓着罵人的沖動,冷笑一聲:“……何汐,我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喜歡擠兌别人。”
何汐無聲一笑:“你覺得我在擠兌你嗎?不好意思,讓你誤會了——你想讓我問的問題應該是,我想想,第一是那個江節度官為什麼不在場,第二是我們怎麼出城去二号基地,第三……你是想讓我問指揮長将要如何處理你夥同我叛逃總部,還是江節度官打算什麼時候和總部攤牌?”
程幼薇撇嘴,冷哼道:“既然你這麼聰明,那幹脆把答案也一起說出來吧。”
何汐微笑:“好啊。江節度官——他今天估計忙得很吧,而且咱倆結伴出逃這種事也用不着他在場,等出了城自然就可以見到他了吧。”
程幼薇面無表情禮貌鼓掌:“請繼續。”
“咱們如何出城……怎樣才能不被盤問抓住這種事不應該由我來考慮吧?”何汐笑了一聲,“至于指揮長那邊……我就更管不着了,什麼時候攤牌也随便,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
程幼薇深吸一口氣,嘴角直抽,“……你果然一點都沒變。”
何汐惆怅搖頭:“不,我變了,”他不知想起什麼,突然唏噓道,“以前我是不怕鬼的,對鐘老師的封建迷信不以為然,但是現在我發現自己也一步一步陷入中老年人的封建泥潭了——果然時間是把殺豬刀啊。”
饒是嚴肅冷漠如程幼薇,也差點被他逗笑了,她緊咬的牙關已經快要碎了,冷不丁一笑:“……你知道嗎,員工說話太抽象容易被列入裁員名單的——車上的通訊儀一直開着,你可以和新上司打個招呼。”
何汐一眨眼,果然程幼薇遞來一部通訊儀,上面紅光閃爍跳躍,表明正處于工作狀态。
何汐啞然一笑,懶洋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你好啊,江節度官……聽說您現在是我的新上司了?”
紅光閃了兩下,江延的聲音傳來,在揚聲器裡夾雜了幾分磁躁聲,但能聽出帶着些許笑意:“上司不敢當,我更希望你将二号基地當做自己的家——至于年齡這個問題,何汐,相信我,你還年輕着呢。”
何汐禮貌微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