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鴻慈煙盒裡傳回來的視頻,是鐘月白主動要看的。
她從鐘微那裡知道宋鴻慈去了基地總部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不知隔了多久,終于給何汐打了個電話,讓他到福利院一趟。
她拉上那間狹小辦公室的所有窗簾,用桌上的老式電腦連接了U盤,看完了那段視頻,眼睛都沒有眨。
視頻的畫面晃動昏暗,偶爾煙盒被從兜裡掏出,因而拍下了周圍的環境,其餘時間就隻能聽到遙遠模糊的聲音,因而可以勉強拼湊出宋鴻慈那短短24小時的經曆。
在最後的一段影像裡,或許是因為激動,或許是因為緊張,宋鴻慈顫巍巍地掏出煙盒,而攝像頭正對前方,拍下了一張陰鸷的面容。
孟毓白。
從短暫的對話中可以聽出,孟毓白對這麼一個意外來客的态度并不複雜,他靜靜聽宋鴻慈講述他已經做出的旅幻門研究成果,最後淡淡問了一句:“其他人在哪裡?”
光線陰暗的畫面明顯抖了一下,但孟毓白眉心的川字都拍得相當清楚,他上身前傾,又問了一遍:“我說,其他人在哪裡?”
畫面劇烈晃動,是宋鴻慈猛然站起身,他聲音不太穩:“……孟指揮長,你到底答不答應我的提議,我……你不答應,我就不能告訴你……”
孟毓白緩緩點了點頭:“那就是的确有同夥的意思了。”
大概是煙盒掉在了地上,畫面驟然一片黑暗,但接下來的聲音仍舊清楚——
宋鴻慈撲到一個保镖身上奪槍,随後槍聲響起,“嘭!”
回音久久不散。
鐘月白就那麼安靜看完了整個視頻,從始至終一直相當鎮定,直到孟毓白冷漠的聲音對手下吩咐“處理好”的時候,她身體才陡然顫了一下,仿佛過了電一般。
她一言不發地拔出U盤,想要強行鎮定,皲裂幹瘦的手卻止不住顫抖。
何汐做夢也想不到,剽悍如鐘月白,有一天也會伏在他肩上哭得像個孩子。
她拍着何汐的肩膀,大罵白癡,有病,可是聲音已經連不成調了。
何汐不知該說什麼,喟然隻能歎息,心道鐘老師罵得沒錯,不是白癡,不是有病,誰會去做這種事呢?
他回了小工廠的地下室,找到正向邱瑄請教粒子物理問題的賀小天:“小天,跟我來一下。”
邱瑄還是像剛來那樣拘謹羞澀,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幹活賣力到不要命,卻總覺得他融不進這個集體。
兩人聞言擡起頭,邱瑄往旁邊挪了挪,對賀小天道:“你跟何汐去吧。”
何汐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表情語氣有些别扭,但他心裡裝着其他事,也就沒心思深究,帶着賀小天就走了。
賀小天直覺何汐又有重要任務要派給自己了,拍拍胸脯:“哥,這次是修儀器還是調程序?”
何汐沒說話,半晌才問道:“如果用你的浮空IP發郵件,不會被接受者反向追蹤到吧?”
賀小天一愣,連忙保證:“我用程序把IP地址的存在方式改變之後,對方根本找不到入口,這個你放心就好了哥。”
何汐點點頭道:“好,給我用一下吧,我要發個郵件。”
這天下午,一向忙碌的衆人破天荒地什麼都沒幹,在桌邊圍成一個圈,看着何汐在電腦屏幕上敲字。
絕大部分時間大家都屏息凝神,專注的動作出奇的一緻,就連杭莉莉也安安靜靜。有時何汐會問一下數據列得對不對,衆人紛紛對着測量結果查閱之後,交頭接耳讨論一番告訴他結論,然後繼續保持靜默。
何汐襯衣肩頭還沾着鐘月白的淚水,濕答答的沒來得及換,隻不過表面上仍舊和往常一樣平靜。
他有些口渴,扭頭見杭莉莉手邊放着水壺,說:“莉莉,幫我把水壺拿過來。”
杭莉莉直接給他把杯子嘩嘩倒滿,催道:“快寫快寫,這個結論證明馬上就寫完了。”
何汐喝了口水,幾下敲完了最後幾行式子,壓縮成一個文件,命名成當天的日期,那邊賀小天已經把浮空IP準備好了。
賀小天早就摩拳擦掌:“這就發嗎哥?”他咬牙切齒,“操,早看基地總部那幫傻逼不順眼了,這下給他們開開眼。”
他把何汐發過來的文件放進郵箱,又問:“哥,就這麼把測量數據和證明過程發過去了?用不用留點言什麼的?”
何汐想了想,覺得有必要。
基地總部通訊處燈火通明。
數位計算機專家面容嚴肅,正讨論着破解這種特殊浮空IP的方法,而另一邊,孟毓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從通訊處報告上來到現在,這封郵件他已經看了不知幾遍,和那數百行數據、算式同樣盤旋在他腦子裡難以消除的,是對方郵件中附帶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