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來這裡。
“老樣子嗎?”
顧傾之坐下,點頭:“嗯。”
緊接着,蔣言明坐下了,在顧傾之的對面。
男老闆看了看,随後問:“你吃什麼?”
“和他一樣。”
“好的。”
顧傾之接着說了句:“再拿兩瓶可樂。”
“一共三十二。”
還沒等蔣言明拿起手機,對面的顧傾之就已經掃上了牆壁上的二維碼。
他轉完錢後給老闆看了下頁面:“過去了。”
“好。”
蔣言明看着他的動作,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在内心越來越清楚。
果然,如他所想那樣,老闆前腳剛走,坐在對面的顧傾之就看着他,沒任何語氣地說了句:“你現在挺有錢吧,工作也好。”
他問了個有答案的問題,所以,也不想得到什麼回答。
顧傾之明明是看着沒任何攻擊力的人,少年感很足,大學時期的他讓人看着便覺得有種不真實的美好。可此時,他整個人的感覺卻冷得讓人不敢靠近。他擡眼,沒有任何情緒,有些空洞,也有些自棄,好像,全然沒了從前的明澈與傲氣。
這些年,他變了很多。
蔣言明再次見到他的那刻就感受到了。
“這頓飯我請你,算是車費。”顧傾之從口袋裡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三百塊錢,“這是三天的工資,你拿着。”
“你什麼意思?”
明明很明顯了,可蔣言明還是皺着眉,硬着頭皮問了。
他将錢推到了他的身前,要和他算清,也要說個明白:“我不欠你的,也不想欠你。換句話說,我不想和你再見面,再有任何交集。你如果再來找我,那就别怪我報警了。”
顧傾之将話說絕了。
他明明是非常平靜地看着他,可說出的話卻讓他那麼難過。
蔣言明聽着,手在桌下收緊,嘴角緊閉,像是在輕咬,那雙眼之間也帶着隐忍。
“我不知道你還來找我是為了什麼。”顧傾之淡淡地說,“如果是因為我從前說的那些話,那你也不用在乎。現在的你過得比我好,好很多,所以,那些話就沒什麼用了。”
他的目光輕移,看見了那袋子上的名牌标志,忽然笑了下,像是自嘲:“你給我買這些是覺得我沒錢買衣服,可憐我,施舍我?”
“可憐你?”
一秒後,蔣言明看着他,低聲問。
“不然呢?在我看來,這就是在可憐我。你覺得我買不起,所以才用這些東西來提醒我。現在的我确實是買不起這些東西,但我就是餓死,冷死,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你聽懂了嗎?”
顧傾之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的,沒什麼停頓。他眼裡的驕傲是被磨滅了,但骨子裡的傲氣卻怎麼都不會消失。
這時,面上來了。
老闆不知道這兩位年輕人在說什麼,隻是一臉笑意地端上了兩碗清湯面。
顧傾之連帶肉的面都舍不得點,平常來就是吃這個。
眼前的碗裡清湯寡水。
“吃吧。”顧傾之最後說了這兩個字。
蔣言明沒任何動作,還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剛剛的那些話帶走了他臉上隐藏的喜悅,讓這個人越來越沉默。雖然,當下的蔣言明看着和平常沒什麼大的差别,但從前的他不會這樣看着顧傾之,就連最難過的時候也沒這樣過。
面的味道沒有變過,但是,顧傾之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面沒什麼味道。說完那句話後,他就沒再擡頭,隻是埋頭吃面,比往常的速度快了很多。
就這樣,和他平靜地說。
這是,在車上的顧傾之一直想着的,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他想說了很久的。
很快,顧傾之吃完了,擡頭的時候,對面的那碗面涼了,蔣言明連筷子都沒拿起來過。
“請不了你吃好的,不吃就算了。”
他說完就擡屁股要走。
但是,瘦弱的身影停住了,就在蔣言明的身邊。
顧傾之張開了嘴巴,開口的聲音似乎帶着愧疚,很輕,卻像個大石一樣正正當當地擊在了蔣言明的心髒。
讓他短暫失神,瞬間堕入最恐懼的黑暗深洞。
“從前說的那些話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說。”顧傾之的這句話說得沒有那麼流暢,以前說過的那句句話語在腦中翻轉,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怎麼說出口的。
真的,很難聽。
而那樣殘忍的話,他卻說了不止一次。
這句,欠了他很多年的抱歉,顧傾之終究還是在一秒停頓後說了出來:“對不起。”
說完這句對不起,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也不會再見面了。
顧傾之幾乎是逃走的,他沒看見蔣言明那時的表情,也不想去看。
可是,身後的腳步聲急促。
終究,顧傾之還是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