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門前,停着一隊牛車,載着滿滿當當的糧食蔬菜,引得周遭人連連稱贊。
江祈安聞訊而來,連忙給為首之人鞠躬,“多謝義士的解囊相助,敢問義士姓名?”
為首之人是個男子,看上去三十幾歲的模樣,卻是身姿挺立,面容俊朗,歲月難掩的風華,一開口,如沐春風,“縣令大人安,我乃馬兒洲農人翁四娘家的二夫程薊,聞城東水患,特送來糧食蔬菜以供災民充饑。”
富農翁四娘!
江祈安眸光一亮,那是岚縣極負盛名的富農,是個女子,十分有能耐,為人仁善,在縣事裡有記載,幾乎每次災情,富農翁四娘都會送來物資相助。
但最為人稱道的,是這位翁四娘招了兩個贅婿,一個強悍獵戶為正夫,另一個是便是眼前的男子程薊,是個秀才來着。
他初上任時便想去拜會岚縣的名人,一直忙,耽擱了。
如今見到,說不出的驚喜。
江祈安立馬将人請進縣衙喝茶,點清送來的物資後,江祈安與程薊寒暄,直言感激之情。
程薊也十分講禮,“江大人太客氣了,我們翁家也是承了百姓的恩,才有的今日,回饋百姓也是理所應當。”
二人聊了很久,直到……沒話聊了,仍不結束。
程薊有些納悶,這個年輕的小縣令,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怪了,他幹脆問出口,“江大人還有事?不妨直說?”
江祈安一頓。
這話他沒法說,他不可能直白地去問人家怎麼成為一個贅婿,怎麼成了人家的二夫……
若他本人介意,這些都是冒犯至極的問題。
又是私事,隻好作罷。
江祈安搖頭,“今日忙碌,祈安改日請程公子吃茶。”
這才将客人送走。
*
在鳳來春的日子匆忙過去,勢如破天的大雨總算停了。
百姓的怨怒卻随之而起。
因着官兵調度不均,放任小混混在洪災期間犯了數起打雜搶掠的事件,有的是小混混滋事能查出名頭,有的是無名賊匪夜裡偷搶。
千禧在鳳來春門前,看着他們鬧得可兇,嘴裡喊着要去縣衙讨個說法。
她望着人烏泱泱地去了,心裡有些慌。
楊玄刀說,江祈安這官當不久,她雖然不服地怼回去了,但這擔憂就如種子,一旦被知曉存在,就在心裡蠢蠢欲動,欲要破土而出,還揮之不去。
雖然她沒法面對江祈安的情愫,但他是她從小帶着長大的弟弟,要坐視不理,實在困難。
一咬牙,她轉身便去請求掌櫃,準她一天假。
掌櫃倒是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做跑堂,好些外地來的客,點名要她伺候酒水,這會瞧她真有急事,便準了她的假。
千禧跟着那些百姓去了縣衙。
縣衙門口已經聚上了不少人,有人将堂鼓敲響,一陣一陣的鼓聲,沉悶壓抑。
“你們縣衙的人到底管不管鬧事!就這幾天都好幾起了!”
“就是!蓮花村的人是人,我們老民就不是人了!真不把我們當人看!”
“請縣令大人出來說清楚,這些個流氓混混狗腿子要怎麼解決!”
“對!别拿剛上任做借口!”
雨雖然停了,烏雲卻未散去,黑壓壓的,讓人喘不過氣。
千禧眉頭緊皺,站在人群中,一言不發。
她理解江祈安的苦衷,卻也覺得他這事做得不好,所以不可能跳出來維護江祈安,不然會被唾沫淹死,還起不了作用。
但江祈安久久不來,她那顆心揪得很呐,她倒想加入他們,罵他一句拖拖拉拉!
不多時,外面來了一隊車馬,還有一架馬車。
千禧被擠在人群中央,蹦跶着望去,一眼就看見了公爹。
公爹一身衙役服飾,帶着帽子,身佩腰刀,在一隊衙役中,身高出衆,高大威武,那模樣可神氣了。
隻有她這麼覺得……
别人瞧見,那是議論紛紛,議論他的臉,他的手,他每一塊拉扯的皮膚,“你看那個衙役都沒手,沒手怎麼辦事?”
“沒手用腦子啊!”千禧嘟囔一句,沒人理她。
車馬隊停了,衙役整齊地大步跑過來,率先開道,公爹在最前面,那模樣,氣勢洶洶,誰見了不得閃遠點。
就她一個慢慢悠悠,被落在了中央,絲毫不慌地走到一邊。
武長安瞧見她了,特意調換位置,護在她身前。
馬車也停了,車簾掀開,露出了一頂烏紗官帽,裡面的人躬身而出,一身鸂鶒青袍,是江祈安。
梁朝的官服改了制,不似從前的烏青,而是一抹明亮的翠青色,内裡绯紅深衣領子相稱,大紅大綠,跟男子常穿的婚服相反,但還是像是婚服配色。
千禧頭一回見他身着官服,蓦地覺着新鮮,他襯得上亮色,清隽的五官硬是被衣裳襯出了豔麗之氣。
還……怪好看的。
江祈安下了馬,目視前方,腳步輕快,目光淩冽,絲毫看不出憤怒焦急,反倒是心情挺好?
看樣子是了,他的每一個表情她都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