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太過慌亂,四肢像是被纏住,剛拔起腳手又陷下去,心裡頭一急,鼻腔就開始發酸,沒過胸口的水竟像是齊齊湧來,要将她整個人淹沒,她急出了兩滴淚。
倏地,身後像是有人跳下了水,嘩嘩淌水而來。
還沒來得及轉頭,腰腹便被人托起,往上一帶,她似乎聽見了啵的一聲,整個人便像藕一樣,被拔出了泥塘。
她面朝下幾乎貼近水面,未能看見是誰救了她,剛想扭頭,便被那人用極大的力氣一甩,整個人被高高抛起,失重的感覺讓她惶然,慌不擇路就緊緊攬住了那人的脖子。
落下之時,她已緊緊依偎在他懷裡,被他打橫抱起。
是熟悉的甘草柑橘的味道,沁人心脾,甚至無需擡頭,就已撲在他的胸膛抽泣起來。他的胸膛高低起伏,在劇烈地喘息。
千禧攥緊他的衣衫,掌心微微的顫抖得到了回應,後腦勺有一隻大掌在輕撫,骨節分明的手指很長,似是蔓延到了後頸,一下一下細膩地摩挲。
她的緊張消散了些許,在他衣衫擦着眼淚,月白的錦袍上留下一枚淺淺的唇印,“我是不是壞了你的事?”
江祈安還在艱難拔着自己腿,她忽然這麼一問,聲音哭得黏糊糊的,他品出了兩分撒嬌味道,胸腔裡的沉悶與不悅似乎像變戲法般消失了。
“沒。”他道。
這聲音是胸腔透出來的,聽進千禧耳朵裡,酥酥麻麻的在發癢,她安下心,隻留有一分忐忑。
江祈安恍惚察覺了什麼,他是不是太容易被她牽着鼻子走,隻不過是語氣裡帶點撒嬌,他就想破了自己所有的決定,像搖着尾巴向她奔去的大傻狗,樂壞了。
可不行啊……
他朝周遭一望,所有人都望着他們倆,一道道目光似能百裡穿楊的箭,無比精準地對着他們,蓄勢待發。
他是縣令,她是媒氏,他有夫人,她有夫君,他們不會是佳話,隻是勾人興趣的趣聞,獵奇的豔聞。
閑話不緻命,卻是慢性毒藥,一點點滲透進五髒六腑,等生活一團糟亂之日,就是取人性命之時。
江祈安不自覺将她摟緊了些,受傷的胳膊雖能動彈,卻是止不住的疼,讓他微微顫抖。
他不敢低頭瞧她單薄的衣衫濕透黏着在皮膚上的樣子,隻面無表情拔出淤泥中的腿,一步一步朝池塘邊走去。
甫一上岸,他立馬将人放下來,别開目光問,“你能走嗎?”
“嗯……”
千禧還以為他能一直抱着她離開衆人視線,畢竟她身上全濕了,夏日衣裳又薄又透,跟沒穿衣裳沒兩樣,她夾着肩,渾身瑟縮着,不敢見人。
蓦地,他月白的外袍從天而降,柑橘的味道将她罩了個嚴嚴實實,她将衣衫裹緊,覺得這就是世間最令人安心的味道……
潘梧喚來兩丫鬟,忙上前詢問,“千姑娘可還好?快快跟丫鬟去換洗,夏日雖炎熱,着涼了一樣染病氣!”
千禧從他衣裳裡鑽出腦袋,“不礙事,勞潘大人費心了!”
“說哪裡的話,倒是這池塘久未經修繕,本想加裝護欄,我給忙忘了……”潘梧笑呵呵的,給足了面子,“祈安你也去換一身衣裳,趕緊的,莫要病了。”
逢此變故,潘梧忙招呼賓客落座,千禧和江祈安則跟丫鬟去了客房。好在馬車有換洗衣物,江祈安吩咐潘府的丫鬟去取,讓千禧趁這個時間好好泡個熱水澡。
千禧抖着濕了一半的頭發,“江祈安,你是不是不開心?”
江祈安正打算離開房間,忽的又被喚住,“沒。”
“那從剛才開始,你就繃着個臉……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我的氣,好不好?”千禧裹着他尚稱得上幹爽的衣裳,站在了他身後。
江祈安不解,拉門的手猶猶豫豫,“我沒有生氣,哪裡需要你道歉了……”
千禧就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憂郁氣息,譬如他此刻跟她說話,卻沒回過頭來,隻對着門,聲音又沉又啞,毫無朝氣。
千禧覺着,要麼因為馬車上江年的話,要麼因為她的确打擾了他,讓他在賓客面前丢盡臉面。
因為這樣的事就要與她冷淡麼?心好似又被針紮了。
她微不可見歎一口氣,擠出笑容。
“哦……那你出去吧,我要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