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近鼻尖聞了聞,嘴角微揚,不動聲色将小衣塞進衣襟裡,昂首挺胸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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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岚縣的路上,江祈安講起他此行成的事。
他講,他沒告發黎可烏,反倒竭力讨好,談成一筆生意,黎可烏會出些錢辦義診堂,以濟世堂的名義,義診堂便有了初始資金。
張賢春大夫過幾日就會舉家搬遷到岚縣,千禧安下心,此行還得了江祈安不少珠寶首飾,也算收獲頗豐。
江祈安更是滿載而歸,一起去菱州的車隊,回來時裝滿了金銀,潘梧還特地派人護送,車隊行進速度也慢悠悠的,但慢得人心曠神怡呀!
中途,車隊駐紮,江祈安又帶着她和一個宦官去到岚縣有名的山。
此山名為仙鳴山,高聳入雲,卻是聽聞山裡終年溫度适宜,常有破天的鳥鳴,傳聞那是仙人羽化的吟唱,不少人在山中拾得靈芝,奇珍異獸更是數不勝數。
江祈安就是這樣跟那宦官講的,“楊公公,此山靈氣頗豐,若是擇此地修建行宮祭壇,以祈禱祭祀,便可上達天聽,下及幽冥,拜天地,敬先祖,福澤萬民!”
楊公公拿着拂塵,笑吟吟點頭,“甚好,我會回去禀于陛下,陛下盼着江大人真能實現策論所寫,救我梁國于水火。”
“下官自當盡力。”
“那咱家便回了,行宮這事八九不離十,江大人盡可着手準備。”
江祈安拱手一禮。
江祈安的車隊與楊公公再次作别。
千禧聽得稀裡糊塗,鑽進了江祈安的馬車,“為什麼要修行宮?修行宮不就又得征發徭役?你不是天天喊窮嗎?岚縣也沒多少人啊!從哪兒征徭役?”
千禧一口氣問了許多,在娘親的描述裡,她爹就是被征作徭役,死在哪處都不知道,讓她娘做了一輩子寡婦,那時她才剛出生沒多久,家裡又沒個田土,可苦了。
她很難不憂心。
江祈安知道此事,拍拍一旁的座位,“你先别急,聽我講。”
她立馬安靜下來,眨着眼,死盯着江祈安的唇。
“也不算是不征徭役,讓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修,并非無償,要給工錢的。”
“喔……誰出錢?”
江祈安擰眉思索,“要容納流民,又沒有那麼土地,總不可能養着他們白吃白喝,得給他們找活計做,修行宮是個不錯的法子。”
“新朝初立,皇帝要修皇家行宮,隻要消息傳出去,不少豪強富商會為了投效送來錢财以表忠心,錢這不就有了麼?”江祈安望着她,微微挑眉。
“這……能行嗎?”千禧疑問,“他們真會送來錢?”
“嗯……其實也不指望這個錢,主要是借皇家行宮的名氣。你想啊……修一座皇家宮殿定不會像我們民宅那般潦草,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要精緻至極,這一定是個幾十年的工程,幾十年,這些人一輩子都不愁活了。”
“若要保證一磚一瓦,每一根梁木都要完美,肯定要在我們岚縣建磚窯瓦窯雕刻坊,林工木工彩繪匠石匠力夫腳夫屠夫纖夫礦工,全都要,十萬流民便不再是問題。”
“人多了,吃食衣裳的需求也會更多,到時候人人安居樂業,那岚縣還能不富裕?”
千禧聽得眼裡冒星星,“哦!這些也是你策論裡寫的?環環相扣對不對?”
江祈安勾起嘴角,“嗯,還不止如此。”
他講起這些遙遠缥缈的理想,語氣平穩,卻總是眸光凜凜,有難以掩藏的意氣風發。
千禧不自覺湊得更近,生怕聽不清,“還有什麼?”
“你知道我為何要讓苗劍雕刻那巧奪天工的屏風嗎?”
千禧搖頭,眼珠子裡是水靈靈的好奇。
“手藝人。”
“苗劍一個人頂了天就能接一次幾千兩的生意,假設他收徒呢?收一批人成苗家班,以皇家行宮的名氣,那他苗家班的人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受人追捧。”
“不止木工,隻要是手藝人,就讓他們光收學徒,岚縣的孩子個個都有門手藝,走出去都能挺直腰杆。”
“隻要岚縣的人有本事,岚縣人說話就有分量,便能左右政事,就算再臨戰争,能掌握資源的地方,便不容易被戰亂波及。”
繞了好大一圈,最後落點卻是不受戰亂波及,是個誇張又樸實的願望。
“你說得真好。”千禧聽得心跳咚咚的。
“都隻是構想……”
“但我覺得能行,你說的都很在理!”千禧說得誠懇,“我真能想象你說的所有!”
江祈安聽着這話,原本還有些忐忑的構想,在此刻踏實了。
她從來如此,對人莫名有信心,與她說什麼,她都會給予無比強烈的回應。
七分的話,被她聽去,就是十分,又從她嘴裡說出來,變成了萬分厲害。
他心隐隐狂跳,轉過頭去,眉梢高揚,“八字還沒一撇……”
“可以的!”她偏過頭仰着看他下颌,眸子光輝攝人。
“不管你計劃什麼建行宮,開設苗家班李家班什麼的都是好事對不對?”她扒拉着他的袖。
“嗯。”
“那我去跟孔從講?”千禧已經想出了一串計劃。
江祈安忽的皺眉,“孔從……不行。”
千禧知道他在想什麼,自己也擔憂孔從不能成事,拍着他的肩頭,“沒關系,我先去探探,說不定,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
江祈安望向她,眸子更亮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