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長安深夜來訪,江祈安剛确信了武一鴻的死亡,見着老人家,心裡有些不安。
他猶豫片刻,這事情要不要說,但想到此事的殘忍程度,他想先與千禧商量一番。
武長安愛喝酒,江祈安便為他斟滿家中最好的酒,“伯父這些日子辛苦。”
武長安依舊爽朗,“不苦,該做的。”
他抿一口酒,“深夜前來,想與縣令大人禀報,你去菱州前交代的事務。”
“伯父,這是在家裡,不必拘謹。”
武長安擺手,“一碼歸一碼,公事私事都分開。”
“此前大人讓我招攬人手,快班十八人、壯班三十二人、皂班十六人,門子仵作馬夫各五人,皆身家清白,各懷本事。替換掉原先班底二十人,每人十二兩的遣散費,稍有資曆的給了二十兩……”
“善。”江祈安點頭,“新人何時可用?”
“現下都正熟悉律法,我準備讓他們在荷花祭負責守衛。隻是這次,我還招了幾個女衙役……”
“無所謂男女,能做事就好。”江祈安道。
“力氣大,腦子好,是人才。我查了往年縣志,荷花祭總有人落水,姑娘也多,顧及到姑娘的臉面,女衙役更方便施救。”
“善。”
武長安說完荷花祭具體布防,話鋒一轉,“祈安呐,公事說完,該私事了。”
江祈安呼吸一頓,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最近……有關你和千禧的傳聞。”武長安有些不願說出口,在此處停頓許久。
良久,他才開口,“千禧畢竟是有夫之婦,而你那門婚事雖說未成,外人也偶有談論。”
果真是這事。
外人說起是一回事,千禧的公爹說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千禧将你當做弟弟,你們也并非親生姐弟,行為逾矩仍是大事,她還是個媒氏,傳出去别人該如何信服她?”
江祈安想辯解,武一鴻死了,總不該讓她守寡一輩子,要怎麼說呢,對着一個滿身是傷的人說,你兒子死了,你兒媳與我有何不可?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最終理智占了上風,無論再怎麼有理,他知道,這絕不是正确的時機。
他勉強笑笑,“伯父,我與千禧并非傳聞中那般。”
“那便最好!千禧我也會去說的,也不怪你,若千禧明白事理,也不會容你胡來,終究是兩個人的事兒。”
江祈安聽這話,攥緊了衣袖中的拳頭,“伯父,與千禧無關的,她對我始終是對家人的關心,沒有逾越分毫,若有行為不妥,那也是我逾矩,還請伯父不要斥責她。”
武長安抿酒,眉頭緊皺,神色更是為難,“我當然信她不會做這種事,你剛成婚的時候,在杏花林我就瞧見她與你舉止親昵,此後多次我覺着不妥,也沒有提過一句。”
“但這事落到外人眼裡,就不再是我信不信的事兒,人言可畏啊。”
江祈安心裡揪得難受,忙站起身拱手一揖,“伯父,以後我定會恪守本分,規矩言行,絕不會讓流言再起,還請伯父莫要因此斥責千禧。這事……真隻是祈安一廂情願,她全然不知。”
武長安見他如此懇切,最終隻是幽幽歎氣,“你倒承認得爽快。”
江祈安擡眸,眼中滿是焦急痛色,“是祈安心思龌龊。”
“收起你龌龊的心思,你讀的是聖賢書,該知道這對姑娘不好。”
江祈安颔首低頭,眼眶急得發紅,喉間發澀,“祈安明白。”
“我不會斥責她,但作為長輩,我仍會提點。”武長安起身,“我也不是來責怪你,你們終究年紀輕,若武一鴻在,我壓根不會管,但他……至今未歸,我必須管。”
“罷了,也不過是些流言蜚語,不至于如此嚴重,你若行得正,心裡也不必有愧。”
“是,祈安明白。”江祈安低低垂頭,不敢看武長安一眼。
他行得并不端正,簡直歪到天上去了。
武長安沒再多說,離開了江宅。
江祈安徹底打消了那些七七八八的念頭,一人将那剩下的半壇子酒全飲了。
喝醉了人開始發酒瘋,逮着宅子裡仆役問,那些話到底是誰傳出去的,但江年已經被驅逐,發脾氣也找不着人。
他無奈回了房間,将那些珍藏已久的畫作拿出來看了一眼又一眼,武長安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響,他想燒了,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還是沒舍得。
最終去了縣衙,理那些沉積已久的公案。
天亮時,縣衙陸陸續續來人,見他伏案一夜,已是雙眼通紅,大熱天渾身卻散發着冷冽氣息,皆不敢上前打擾。
臨近午時,才有人陸陸續續向他禀報公事。
高粱聲帶着荷花祭的條陳向他請示,“縣令大人,今年蓮花村來了人,不少小販希望增設攤位,位置我選好了,在蓮塘道兩旁,想請示縣令大人是否可行?”
江祈安阖眼,雙眼已是幹澀不已,“加多少個攤位?”
“預計二十五個攤位,有些小販不占大攤位,挑兩個籮筐便可就地販賣。”
“二十五個攤位收取百文,小販就不必收錢。”
高粱聲點頭,“好,我這就去辦。”
江祈安道,“你寫個條陳,燭火的費用你找孫縣丞批,增設幾個媒氏,去與武衙頭請幾個衙役,注意走水。”
“明白。”高粱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