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支援部的部長班建德，好像天天都在鬧牙病似的，說起話來總是像條蛇一樣發出“嘶嘶”的聲音。

回到工位上的成實已經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嘗試着看明白他面前那堆紙最上面一張上的内容了。這封郵件好像是某分公司的總經理寫來的，整篇文字雖然是用中文寫的，卻寫得非常晦澀，半文不白的。成實盯着那張A4紙發呆，然後閉上雙眼，接着睜開眼，用手揉揉眼睛，再使勁盯着上面的文字。這次，他終于看明白了。

這位分公司的總經理的郵件是這麼寫的：“望君查閱，我們想知道，之前我們寫過一封郵件投訴本年度春/夏季‘煥顔’系列産品宣傳手冊裡有很多嚴重的錯誤和誤導性的文字（君請見附件），請就此事給予我們回複。”

“煥顔”系列是浩斯凱的主打護膚産品，賣了差不多已經有30年了，産品的成份一直都沒變過，隻不過每年集團都會要求把産品的包裝和宣傳品進行update，營造出一種産品在不斷升級換代的假象，成實管這種産品叫新瓶裝舊酒。今年春/夏季“煥顔”的宣傳手冊，是一份用專金色銅版紙印刷的64開16頁的小冊子，冊子的封面上寫着“浩斯凱煥顔系列，讓您的容顔煥然一新！”

一看那随郵件打印出來的挺厚的一沓被标注了問題的附件成實就感覺頭疼。這東西是去年春節前由一家從沒合作過，但不知道怎麼進入了采購庫的廣告文案外包公司做出來的，做完這份廣告文案之後浩斯凱便結束了與他們的合作關系。但是這份東西還是印刷了成千上萬冊并在春節假期後被發送到了各分公司銷售處，而且随手冊還附了一張慣例的說明紙張：“詳情請咨詢HO外宣組副總監Mr. Frankie Cheng”的字樣，并附上了成實的電子郵箱地址。

其實當這家外包公司提供這份宣傳手冊的小樣的時候，成實隻看了一眼就發現這份宣傳手冊做得一團糟：排版密密麻麻，無論是文字還是圖片都毫無邏輯，甚至許多插圖和文字根本沒有什麼關系。但是當時一是因為在趕年會的方案，二是快要春節放假了，而且當時老班催得又緊——春節前有一天老班在走廊裡逮到了成實，一邊發出“嘶嘶”的聲音一邊問成實：“春夏季新品的宣傳手冊都發下去了嗎？效率嘶嘶！要提高效率！”——于是成實沒有讓外包公司重做，而是簽字付梓，并且一過完春節就把這些手冊分發出去了，他心想反正老班也不會親自去過目這些手冊。

正月還沒過完，向成實咨詢詳情的郵件就從全國各地接踵而至，大多數郵件成實就當沒看見，因為這些郵件沒有一封CC給老班的——這些隻做銷售的分公司人員并不知道老班是成實的直接領導，他們甚至都弄不明白HO各部門的層級關系，尤其是神秘的15層中央支援部的層級關系。

不過成實隐約記得這位分公司的總經理确實在這封郵件之前給他寫過一封投訴郵件，因為上一封同樣半文不白、而且主語使用的是浩斯凱傳統的“我們”的郵件，确實讓成實印象深刻。而眼下這封郵件接下來是這麼寫的：

“Mr. Frankie Cheng，我們打算向HO申請5000冊該宣傳手冊，以便我們可以在今年7月底的本地區直銷大會上派發。然而正如我們提出的，我們認為這份宣傳手冊非常差勁，無論是從外觀設計和内容都不能達到我們的需求。因此請盡快就我們上次郵件中提出的請求給予回應：HO會做出何等安排？以确保7月15日之前我們可以收到足夠數量的正确的宣傳手冊。”

看到這裡成實放下手裡的A4紙，趕緊點開這封郵件，再次确認這封郵件并沒有CC——至于BCC成實相信分公司的那幫土包子根本不懂——給老班或者Joanna，這讓他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成實知道這次算是他走運，不過即使這樣，這封郵件依然是個棘手的東西：即使不去計較費用，因為現在年中還不到成實手裡可批的錢還有不少，但是單從時間和人手上來看，這還是件很難完成的任務：不僅要找人重新做出文案，還要重新設計、排版、印刷、安排物流……更重要的是這件事還可能不驚動老班，因為如果驚動了老班，那他肯定會質問成實為什麼沒在兩個月前或者是半年前向他彙報這件事的，想想就讓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