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成實的腦袋裡很快的閃過了一幅讓他崩潰的畫面:黃若愚隻穿着一件内衣和一條内褲,站在手機前面不停的穿來脫去的換着大同小異的就像她那條新買的蕾絲圍裙一樣的衣服,同時還用她那台詞腔介紹着她身上的那些薄如蟬翼的勞什子,因為這就是她要帶的貨。而此時他自己則慵懶的蜷縮在沾滿了食物殘渣的睡衣裡,躺在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書的床上百無聊賴的刷着手機。
“好吧,”成實的手從黃若愚的肩上滑落下來,然後順勢滑到她的胸前撫摸了起來,“首先我必須說,你這個計劃絕對稱得上是‘完美的計劃’,你的确一心我為着想……”
“這不是我為不為你着想的問題!”黃若愚甩開成實放在她胸脯的手,氣鼓鼓的抛出了一點點實話,“我這麼做并不是表示我多為你‘着想’!我并不是要為你做什麼偉大的犧牲,你明白嗎?”
“好吧好吧,你不是一心為我着想。别生氣。我隻是想說,這個計劃不太現實……”
“我不這麼想,”黃若愚說,“我覺得你對‘現實’的标準很奇怪。恰恰相反,我覺得現在這種情況才是不現實的!我覺得讓一個有頭腦的男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像牛馬一樣的做着一份他根本無法忍受的工作,每天回到一所他無法忍受的房子裡,生活在這個他無法忍受的小區裡才不現實!而且!你不要說話!而且,這個男人的妻子,那個在家裡等着他的妻子同樣不能忍受這些東西!不能忍受跟一群假中産……其實你根本不用我告訴你,你明明知道我們所處的這個環境到底有多糟!我現在說的很多話其實不過是重複你說過的話罷了。就像昨天晚上老孫他們兩口子在這裡的時候,不是你說的中央公園的人總是不去正視現實、對于身邊發生的一切就像與自己沒有關系一樣嗎?你還說每個人都把孩子浸泡在泛濫虛僞的情感中撫養長大,你還說過沉淪……”
“我記得我說過什麼,不用重複了。不過我沒想到你聽見了,你那會兒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那時候确實心裡很難受。說實話,我從來沒像昨天晚上那麼難受過,壓抑、沮喪,覺得一切都沒希望了,你懂我說的那種感覺嗎?尤其是當我們聊到謝老太太她兒子的時候,我們竟然聊得那麼開心!你知道嗎?我當時看着你,隻想讓你閉嘴。因為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建立在……建立在我們比中央公園裡的所有人都要崇高、我們是與衆不同的基礎上的。其實當時我很想對你說:我們并不比任何人優越,我們就是你所嘲諷的那種人!”
黃若愚深深的吸了口氣,繼續用她的台詞腔說到:“我當時對你有點兒……鄙視吧,因為你竟然看不出這完全是一種雙标!今天早上你出門的時候我假裝沒理你,其實是在偷偷的觀察你,我看見你倒車的時候看了一眼咱們的院子,那眼神……就像這院子會吃了你一樣。你的表情是那麼的難過,所以我就開始哭,然後我覺得孤獨得要死。于是我想,我們為什麼會陷入這樣的境地呢?如果這些都不是你的錯的話,那到底是誰的錯呢?我們是怎麼走進中央公園這個荒誕的世界的呢?哦對,還有孫鵬飛和蘇甯娜。我今天還想清楚了一點,就是孫鵬飛和蘇甯娜一直在消耗我們,他們極大的浪費了我們的時間,以便讓我們變得和他們一樣庸俗。後來我站在廚房裡好像突然靈光一閃,一個念頭第一次出現在我腦海裡: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而且一直都是我的錯!我甚至可以清楚的告訴你這個錯誤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别說話,聽我說下去!”
成實當然知道現在不是打斷黃若愚的時機。她肯定整個上午都沉浸在痛苦的情緒中,在這棟安靜且一塵不染的房子裡走來走去。随後她肯定焦慮的在京承高速上駕馭着她的小電車,然後帶着不可抑制的激動穿梭在SKP的各個店鋪中、瘋狂的刷卡,忙進忙出就是為了買生物禮物、蛋糕和她那一身新衣服,恐怕還抽空做了個頭發什麼的。她用了一整天的時間來推波助瀾這股氣勢洶洶、慷慨激昂的情緒,就是為了這一刻的自貶!現在她終于把話說出來了,當然不希望受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打擾。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追溯到我們還在樹村的時候,”黃若愚繼續滔滔不絕的說着,“就是我剛懷上姗姗的時候,我告訴過你我的打算,我打算打掉她。其實那個時候你跟我一樣,也不想要小孩子。你怎麼可能想要個小孩子呢?可是當我去醫院預約手術的時候,我其實是把所有的壓力都壓在了你的身上。這就像是對你說: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那你就得負責任了,你就必須完全改變自己來供養我們。無論你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你都必須放棄你的理想,因為你隻能做一個父親了。石頭哥哥,要不是那個時候你縱容我,要是你直接玩消失,那麼你馬上就會發現我那時候其實根本就是在虛張聲勢。我根本不敢去做手術,我根本就沒有那個勇氣。但是你那會兒沒有那麼對我,你太善良了,也太年輕了,而且我知道,你也害怕。所以你忍下來了,于是一切就這麼開始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卷入這樣一個巨大的錯誤當中。一個巨大的、醜惡的錯誤!這個錯誤告訴我們所有人,每個人有了家庭之後都要脫離真正的生活而‘安定’下來。這就是要成為中産階級而必須接受的最浪漫的謊言!是我,讓你屈服于這種世俗的觀念直到今天!我讓你生活在這個謊言當中,後來連我自己也沉溺在這個謊言中了,我把自己的人設塑造成了那種沒營養的濫劇中的女角色,或者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我明白事實究竟是怎麼樣的,我把自己想象成這麼一個女人:要不是太早結婚生子的話,我肯定會成為一名大明星!不過你也知道,我其實根本不是當演員的料,而且也根本沒有想過去當明星。我之所以上北電,隻是為了離開我外婆——這是我心裡明白的,而且是一直明白的,我不會在她家多住一天!這也是我毫不猶豫的就退學和你結婚的原因。你現在知道我有多不正常了吧?我是個特别腹黑的人,所以我希望毀滅是雙向的,我毀掉了你的生活之後還覺得不夠,還想把這些可惡的事情都做到底,反過來讓你覺得是你毀掉了我的生活,這樣我就能以最終的受害者自居了!聽上去很吓人對吧?但這是真的,真的!”
每說一聲“真的”,黃若愚就用握緊的拳頭敲擊一下床墊,“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向你道歉了吧?你也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盡快離開這裡去大理了吧?這完全不是我為你着想或者我有多慷慨大方,我并沒有在為你做任何犧牲,我現在給你的不過是你本應得到的東西。而且我覺得非常對不起你,因為過了這麼久才準備把這些還給你。”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在我能說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