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這話有點兒道理,确實如此。”Jack把他酒杯中最後一口啤酒幹掉,然後仰靠在座椅上,玩世不恭的問成實,“你剛才說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實施你這個偉大的計劃來着?”
有那麼一刻,成實很想像烏鴉哥一樣把整張桌子抛起來砸向對面的Jack,他想看到Jack随着桌椅一起向後摔倒在地上,然後碗碟的碎片噼裡啪啦的落得他滿頭滿臉的樣子,那時候這位老哥的臉上一定會顯出一副又弱小又可憐又無助的表情——“偉大的計劃”——這是多不夠兄弟的嘲諷啊!
不過成實還是據實以答:“我們打算9月開學前走,最晚不會超過10月份吧,這樣不會讓孩子們耽誤太多的課程。”
Jack點了五六下頭,一邊點頭一邊瞟着盤子裡的剩菜。現在他不再顯得玩世不恭了,而是看上去變得很蒼老,一副備受打擊而且妒火中燒的樣子。
成實看着Jack這副模樣,剛才那一刻對他的厭惡此刻卻變成了對他的可憐。這個可憐的老混蛋,成實想——我毀了他的午餐,也毀了他這一天——所以成實想要對Jack說“哥哥,我瞎說逗你玩的,根本就沒這檔子事兒。”
不過最終成實并沒有這麼說,而是用故作高興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傑克哥,為了紀念我們過去的美好時光,咱再來一瓶吧?”
“不不,不用了。”Jack說,“下午還得幹活兒呢。”
不過當服務員把起開瓶蓋的啤酒瓶放到桌上的時候,Jack還是快樂得像是一條小狗似的。最終,當Jack終于又喝完一瓶啤酒,他們結賬離開小飯館,走進外面的陽光中時,這位仁兄的臉上就隻剩下傻白甜一樣的笑容了。
“放心吧,哥哥我嘴嚴着呢。”快快樂樂的Jack邊走邊說,“我知道你不想讓整個公司都在讨論這件事,甚至連15層你都不想讓他們知道。不過你打算什麼時候通知老班?”
“再過倆仨禮拜吧,我還沒想好怎麼和他說呢。”
“Frankie!”Will的聲音從成實的身後傳來,“一起遛兩圈兒啊?你們倆偷着喝酒了吧?多走幾圈,散散味兒。”
成實痛快的答應了下來,因為這是他最後一次跟這幫人一起“遛圈兒”,最後一次加入這些白領大軍在陽光下的放風漫步,最後一次讓锃亮的皮鞋把路邊啄食的斑鸠驚飛,并看着這些小東西慌忙跳進樹叢中,然後一路高飛,飛過林立的大樓,在遼遠的天空裡越飛越高。
找人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以後真的感覺好多了。成實覺得局面已經改變了,現在他可以環顧身邊正在說話的那幾個男人,感覺自己真正從他們中間脫離了出來。老酒鬼Jack、大張羅Will、老是被女朋友虐到體無完膚的Eddie以及白左一樣的憤青Simon——成實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跟他們分道揚镳,一年以後很可能再也記不起這幾個名字了。與此同時,最美妙的是,他以後再也不用去讨厭他們了。他們其實并不是那麼糟糕的人,隻是在工作中難免會出現沖突與矛盾。這會兒,成實允許自己融入這個群體,為了Jack的冷笑話和他們一起開懷大笑。在拐過最後一個轉角的時候,成實愉快的跟他們排成一排,肩并肩的向浩斯凱大廈進發。
再見啦,再見。從每個人身邊經過的時候,成實都在默念着這幾個字。再見啦,一邊打着電話一邊拎着大包小包從7-11走出來的小助理;再見啦,那些站在大廈下面吸煙區吞雲吐霧的孩子們。再見了,你們這些可愛的可憐蟲。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成實沉醉在這種難以遏制的自由感中,一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工位,聽到内線電話令人心煩的響聲——這聲音是在告訴他,老班又要因為某項破工作而召見他面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