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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玉蘭花開,倒春寒。
假期平平靜靜地走,新學期轟轟烈烈地來。開學第一天,許家晗依然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樣子,早早就來了教室,抄完了政治選擇和英語閱讀,最後看見姜霰來跟遇上救世主似的,左手一伸右手還在奮筆疾書着:“心軟的神!曆史卷子借我抄抄!”
姜霰嘴裡叼着片全麥面包,看着忙得起飛的人,沉默着抱着書包,挨着她坐下:“你抄得完嗎,課代表等會都來收作業了。”
“抄得完抄得完。”許家晗低頭,寫得手冒火星,“快快快,給我。”
姜霰的卷子還沒遞過去,後腳班主任就進來了,向她閉了個噤聲的手勢。許家晗渾然不覺地囑咐她:“你幫我盯着點小龍哥啊等會他進來發現了我就完了。”
這畫面太尴尬了。姜霰一口面包都沒咽下去,差點噎住,班主任——姓龍,三十出頭的一位年輕老師,他們口中的小龍哥開口了:“小龍哥在你後面呢。”
熟悉的聲音如同地獄惡魔的低語,許家晗的手頓住了。
機械扭頭,話都說不穩:“老老老老老老師……”
她含辛茹苦抄了十幾分鐘的寒假作業自然是被沒收了。
班裡同學陸陸續續來齊,姜霰把作業整整齊齊地碼在課桌上等各科課代表來收,許家晗在她旁邊欲哭無淚生無可戀。上課鈴響,龍老師開始點名,點完後強調了兩件事:其一,本學期為因材施教,年級将實行流動的優勝劣汰制,文科的五至十班以成績排名,成績最好的在五班,最差的在十班,第一次月考後開始施行;其二,各位同學要嚴肅認真對待高考,從現在開始繃緊弦,特别是對老師對作業不能以玩笑和糊弄的姿态。——“整個高中留給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半了。”龍老師如是說。
雖然上學期中途換了班主任,班裡同學對這位新老師的接納度還不高,但經過一學期的磨合也逐漸好了起來,平時也開玩笑地叫他一句“小龍哥”。許家晗愁眉苦臉:“流動制啊?那豈不是考不好就得滾蛋了!”
姜霰點頭:“是這樣的。”
成績下遊的人提分很容易,但越往上就越是瓶頸,頭部的五班同學分一個比一個追得緊,肯定是擠破頭都難進去,五班的師資也是最好的。他們所在的七班處于中遊,其實流動性是最強的,上遊的人失利,下遊的人趕超,随時都會有一波人進入他們班。
許家晗從高一就在這個班待着,對“七”這個數字非常有感情,屬于不願走的那種。而姜霰的打算是甯做雞頭不當鳳尾的,在哪個班都是學,其實對她來講區别不是很大。五班的确是拔尖中的拔尖,目标不是提分,而是查漏補缺沖刺各大名校。她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基礎沒那麼紮實,成績學到頭了也頂多隻能擠進五班的末尾,所以先把目标定了進六班。
開學沒過幾天之後助學金到賬了,捉襟見肘的現狀緩解了一些。第一周的周末姜霰回了趟家,準備收拾些之前放在家裡的春夏的衣服。她其實是打算都搬到宿舍去的,邱雪之前說年過完搬家,這個家她也不打算回去住了。
樓道昏暗。
年後這裡又漸漸回歸到冷清的狀态,一樓的棋牌室還是熱鬧,天氣不好,老人家都不太愛出門,棋牌室裡的叔叔嬢嬢倒還在搓麻将。邱雪不在,渺渺也被接走了,家裡空無一人。她摸出鑰匙開門,怎麼也捅不進去。
起初她以為是角度不對,或者是光線昏暗,自己看錯正反了,核對了下發現沒有問題。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鎖換了。
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懑,心裡出乎意料地挺平靜的。坐在冰冷的台階上,給許豔發過去消息,問:【我媽搬走了?】
幾分鐘後對面的門倏地打開。
許豔裹了件浴袍,頭發還滴着水,錯愕地看着她。
姜霰緩緩轉頭,叫了聲:“豔姨。”
許豔抿唇:“進來說吧。”
她是帶着個行李箱來的,特意來裝放在家裡的衣服。很久沒來許豔家裡了,多少有些拘謹。許豔将一次性拖鞋放到她面前,又起身,去廚房裡給她倒水喝。姜霰一聲不吭地換好鞋,站着。
卧室裡傳來外放短視頻的聲音。
許豔拿着空玻璃杯,往卧室裡喊了句:“老張!聲音小點!”
短視頻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許豔給她端來溫水,不鹹不淡地招呼:“坐啊。”
心裡雖然覺得挺不自在,但還是順從地在沙發上坐下。許豔回卧室了,等了幾分鐘之後穿好衣服回來,頭發半幹。她把幹發帽和浴袍往陽台的晾衣架上搭,身影晃在綠蘿與龜背竹的間隙裡,說:“桌上的耙耙柑,特别甜,昨天才去早市買的,你吃。”
姜霰“哎”了一聲,但沒動,很規矩地坐在那裡。
許豔手頭的活忙完了,袅袅婷婷地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看見她沒吃,自顧自地扒開一個耙耙柑,分了一半給她:“喏。”
姜霰接過來。
也不吃,放在手心裡,看着許豔:“張叔是什麼時候的事?”
“嗐,也沒多久。……年前吧。”許豔低下頭,輕笑,幾縷發絲垂在頸間。姜霰發覺她氣質變了,平時挺張揚一個人,現在變得很溫婉柔和。她也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扯了扯嘴角,溫和地問道:“他對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