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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晟這時停頓休息了一下,才繼續開口,語氣中聽不出情緒:“你說楊遠程這個人也是,我交給他的任務,轉頭就扔給了别人。”
說罷他還喃喃自語一句:“為什麼要扔給别人。”
徐安圖并沒有回應他,依舊沉浸在剛才的故事裡。
“然後呢?”
萬晟抿了下有些幹澀的嘴巴,擡頭看着這個雖然嶄新卻死氣沉沉的操場。
沒有那些學校的牆壁上肆意生長的爬山虎,也沒有因為球賽被踢舊踢爛的球筐,都是那麼新,卻沒有一點人氣。
“那天晚上,正好是那天晚上,我路過教學樓的小匝道。”
萬晟自己越說越慢,像是在逃避。
“……我看見了江原岚。”
徐安圖感覺有東西卡在了喉嚨裡,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他感到有股寒氣順着自己的口鼻往裡鑽。
“他在草叢裡,要不是還在呼吸,我甚至不會發現他。我一靠近他就抖,渾身抖,像生了病一樣。他抑制環都不見了,我怕味道太大沒敢離太近,找了件幹淨外套和抑制貼扔給了他,在旁邊等了很久很久……我蹲在遠一點的地方,問他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他也不回答,就是搖頭。”
萬晟低着頭系鞋帶,已經系了很久了。
“那天大概很晚了,說實話,那是一個Omega我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最後幹脆找借口,給他開了間禁閉室,至少是個能歇的地,他人很有禮貌,還和我說了聲謝謝。”
“等到我打算要走的時候,他就開始哭,哭個不停好像肺都要嘔出來了。等平靜下來之後,他最後選擇了告訴了我這些。”
徐安圖咽着口水喉嚨更難受了,有些哽咽。
“那倆隻眼睛都是又紅又腫的,直勾勾地看着我,他要我幫幫忙,我顧忌他當時那個不能再受刺激的狀态,我答應了。他就把最後的信任給了我這個隻是随手幫了她一點點陌生人。”
不僅是徐安圖,講故事的人自己也明顯沉浸其中有點出不來,徐安圖開口問道:“你還好嗎?”
萬晟沒有回答,過了一會自己擡起頭,已經恢複了平靜:“我沒事。”
徐安圖順便問了一下江原岚:“那他還好嗎?”
萬晟勉強笑了一下:“不知道,我覺得應該不錯。不是總有說法說這輩子苦了,下輩子就會很美好嗎。”
徐安圖當場怔住。
“……為什麼?”
萬晟沒有直接回答。
“他不應該相信我。因為我幫不了他,我插手不了一班的事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大概一個星期之後吧,他突然失蹤了,非常突然。”
萬晟的喉結鮮明地滾動了幾下。
“什麼都沒看到也沒有查到,隻用了半天他就被教務處清除了信息并且将這個人抹得幹幹淨淨,對外也是一直壓着,沒人知道。”
萬晟深吸一口氣:“我在禁閉室提着他的脖子問那個人渣,他還敢和我說不是他,其實我那時候真想把他直接打死,我忍住了。”
他看向徐安圖:“回到最開始的疑問,我告訴你那畜牲犯了什麼事。他害死了同班的一個Omega,他入學隻是為了躲刑罰。”
徐安圖沉默。
“我有次趁段軒不在,也不在乎那些有的沒的了,直接踹開一班的門把王玟揪了出來。他把江原岚的遺物裡能用的東西掏了個幹淨,被我拿回來鎖在了檔案櫃裡。”
“對了你知道那個鏡子怎麼回事麼?”
“怎麼回事?”
“是王玟自己放兜裡洗掉了,自己後面找到了又拉不下臉,最後将錯就錯。”
好一個将錯就錯。
為了一個臉面,搭上一條人命,這或許是最“無價”的臉了。
徐安圖此時已經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多麼惡劣的寒風都比不過人心的寒涼。
故事到這裡講完了。
萬晟站了起來,坐得太久有些發昏。
“徐安圖,你看見沒有。”
萬晟指了指此時已經滅了燈的教學樓,那樓現在就像沉寂了很多年一樣,死氣沉沉又杳無人煙。
“這裡就是這麼一個糜爛又絕望的地方,你真不該來的。”
徐安圖這天夜裡躺在床上是完全睡不着。這次不是因為餓,而全歸功于萬晟那個“提神醒腦”的睡前故事。
想着萬晟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看着點黃喬。”
萬晟會處如此悲觀的态度,應該不僅僅是江原岚這一件事。以及黃喬确實需要介入,不一定是萬晟說的阻止,而是盡力保護,畢竟隻要手機還在,黃喬依舊危險。
當晚,萬晟也睡不着,這是他第一次将這件事講給别人聽。左右也是失眠,他翻身坐在了窗台邊。
夜半時分的月光,皎潔又幽靜。
徐安圖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面對着徐安圖平靜的臉,萬晟内心總有種聲音告訴他,這個人可信。今天晚上一不小心說了這麼多也是拜其所賜。
但徐安圖來了之後一沒有激烈反抗二沒有亦步亦趨地試圖融入,常常隻是一個人看着。
看着他,看着楊遠程,看着所有人。
該如何形容,徐安圖這個人給萬晟的感覺更像是,像是個遊離于衆人之外的存在。
能被想到即是有幾率,不确定因素給了萬晟一些不安感,他實在不想再見到什麼人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