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怔愣半晌,搖搖頭:“大概是眼花了。”庾翼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片刻後,桓溫同樣詫異的看着庾翼:“你怎麼在這兒?”
庾翼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庾家三兄弟,庾亮,庾冰和庾翼,顯而易見,庾翼在庾家的地位和影響力,最好留在建康震懾其他世家。
庾翼冷哼一聲:“不迎我嗎?真是的,虧你還是我兄弟。”他先一步跨進府邸,徑自往裡面走去。
桓溫目注在司馬興男身上,思忖片刻道:“謝安他們方才離開,你們沒有遇見吧?”
當初庾亮為了掣肘皇族宗室,逼殺了司馬宗,會稽王司馬昱對庾亮極為不滿,在朝中隐隐與庾家對抗,兩方不約而同來到金城,不相見倒好,相見倒是引來猜忌。
司馬興男搖頭道:“我們沒有遇到他們。”她望着走遠庾翼的背影,轉了另一個方向道:“他心事重重,定有事與你說,那我就不去打擾你們了。”
桓溫擡腳向裡走,遠遠的望見長廊下的庾亮,他扯了扯唇角,歎道:“說吧。”
庾翼張開手臂向後一伸,慵懶閑适,揚眉道:“聽說皇上給你和離書了,我甚是挂念,來看看你和興男怎麼樣了,倒是在布料店裡遇見了興男,看來你們還沒有鬧僵,還有興緻給你做新衣服。”
雖然司馬興男一開始是給桓豁和桓溫做新衣,可最後不還是按照他的身材給桓溫做了一身!
桓溫平靜的聽着他的絮叨,直到聽到最後一句眸光終于動了動,他與司馬興男的關系看上和諧,實則和海市蜃樓無異,平靜,美好,隻是不像是真的。
他與司馬興男之間的矛盾,随着王導的死被他們心照不宣的擱置,該爆發的還是會再爆發。
庾翼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偏過頭感歎道:“真是羨慕你逍遙,還有夫人陪伴,哪像我,連睜眼閉眼都身不由己,”半響嚴肅道:“.......大哥病重了。”
庾亮,庾翼的大哥,早有美譽,三朝重臣,受君王尊敬,嚴明法度,風格峻整,動由禮節,是朝廷最為倚重的重臣。
桓溫與庾翼一時都沒有說話,兩人距離一步之遙,并肩而立于長廊下,明明晴空萬裡,心中卻再度陰霾。
入夜後,桓溫的書房。
桓溫看到司馬興男并不吃驚,連對她半夜出現在書房也習以為常,他和衣坐起來,不等她開口道:“庾翼說,庾翼病重,我們估計不久就回建康了。”
司馬興男想過很多原因,獨獨沒有想到是這個,她失神喃喃道:“庾家打算安排誰接替這個空位?”
桓溫搖搖頭:“不知道,但應該也是庾家或是與庾家走的近的世家,”他忽然想到什麼,低聲一笑:“難怪謝安他們來金城,什麼賭約,就是來試探的。”
金城并非重地,路過?賭約?關鍵所有人都沒有懷疑這兩個人的說辭,難道是因為謝安他們聲稱隐居淡泊名利?
司馬興男擡眸望向桓溫,一點兒不留情面的譏諷道:“那個與庾家走的近的世家是在說你自己嗎?”
桓溫蓦地笑了,将兩隻手搭在腦後:“不,比起回到建康混個官職,庾家更希望我去長江上遊,比如......荊州。”
荊州,地位長江上遊,順江而下直達建康,是時刻懸在朝廷上的一把利刃,駐守荊州的刺史前有王墩,後與庾亮,先說王墩,以此為據地,兩次叛亂,甚至一度攻入建康,氣死了開朝皇帝晉元帝,再說庾亮,以此為外放,施壓朝廷,雖未有不臣之心,但早已經挾天子而令諸侯。
所以司馬興男聽到荊州二字時,瞳孔一縮,驟然失聲道:“桓溫,你敢!”
桓溫點點頭:“連你都知道荊州的重要,庾家隻會牢牢的握在手裡,我當然不敢啊。”
司馬興男怒氣消了大半,盯着桓溫的神色瞧了半日:“三舅舅人呢?”
桓溫笑笑,垂眸道:“他情緒低落,沒與你一起用膳感到很抱歉,明日我們三人一起吧,我讓桓豁在外面定個雅間。”
半響司馬興男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桓溫,你不能去荊州,如果有那一日,我一定與你和離。”
風吹動着窗戶,吱呀吱呀,房間裡還散着司馬興男身上的熏香,和着她的警告聲,叮叮咚咚。
桓溫拉過被褥蓋在頭上,眼前漆黑一片,眼睛緩緩的阖上,他并沒有将庾翼帶來的消息全部告訴司馬興男,因為他不想打破他們難得安甯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