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二哥說的我不信，一個字都不信，他是在騙我們是不是？”

桓豁帶着哭腔扯着桓溫的衣袖，可桓溫沒有回答，搖搖頭又點點頭，左手按在桓豁的肩頭：“不許在這兒哭，你是龍亢桓家子弟，決不能自亂陣腳，記住了？”

司馬興男遠遠的望着他們，驟然驚聞痛失親人噩耗，情難抑制是人之常情，可這軟弱的一面偏偏不能示人，因為他們是世家，這一幕她很熟悉，在她父皇去世時，母後這樣告訴她，母後去世時，舅舅們這樣告訴她，但遠遠的看着悲怆的桓溫他們，想哭卻隻能笑，她才覺得這一切是多麼的可笑。

“桓溫，我們一起回去，”司馬興男走到桓溫的身側，摸着桓沖耷拉的腦袋：“阿沖，想哭就哭出來吧。”

桓沖沒有回應，隻有瘦弱的身體不停顫抖，一手牽着桓豁的衣袖，一手抓着司馬興男的手，猛地撲進司馬興男的懷中，埋頭痛哭起來。

“嫂嫂，我沒有阿娘了，我還沒見阿娘最後一面，我不相信，二哥的話我一句也不相信......”桓沖的手還在抖，手上溫熱的溫度傳到司馬興男的手心，即便桓沖極力的掩飾但是她還是感覺到他在害怕。

他的話如一根根鋼針刺進司馬興男的心中，讓她難以自容，桓老夫人為何回龍亢，即使沒有人告訴她，她也能猜出來七八分，因為她與桓溫成親，後來她猜忌桓溫，更不待見這位桓老夫人，哪怕她良心發現，因為心底的那一點點害怕和擔憂，在路上耽擱了行程，徹底讓他們兄弟錯過了與阿娘的最後一面。

思及此，她咬着下唇，肩頭猛地一沉，她順着望上去，對上了桓溫淡紅色的眼眶：“不用，阿豁和阿沖年紀太小了，回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再說你身體不适，不必勉強，還是我先回去，與二弟先處理。”

“可......”司馬興男想說身體早已無礙，桓溫左手食指按在了她的唇上：“聽我的，什麼話以後再說吧。”說完，他又囑咐了桓豁幾句，頭也不回的騎馬而去。

漸行漸遠的身影，終于消失在路的盡頭，桓豁忽然開口道：“嫂嫂，其實二哥不是厭棄嫂嫂，而是厭棄大哥，總之他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為什麼？”司馬興男知道桓豁是有意岔開，她順着他的話問下去。

桓豁長舒一口氣，緩緩道：“大哥雖然是長子，但與二哥比起來，二哥更像家中的長子，大哥讀書論道不如二哥，天資不高，可偏偏是大哥投生了個好時辰，一出生是溫峤大英豪取的名字，好賭竟然結識了不少知己好友，父親戰死後承了他的一切榮耀......還有娶了嫂嫂，大晉的長公主。”

司馬興男聽着聽着就咂摸出桓豁話中的意思，故意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我眼神不好才找了你大哥！”

“不，嫂嫂的眼神很好，慧眼識珠，”桓豁黑黝黝的眼睛裡一動，勉強笑着道：“所以這不是嫂嫂的錯。”

司馬興男看着一臉悲傷又真摯的桓豁，心頭一暖，偏過頭自嘲道：“你說對了，我真是慧眼識珠，有幸做了你們的嫂嫂。”

桓溫這張皮底下是什麼心思，她看不清，看不懂，如今也不想看了，可桓溫身後的桓豁和桓沖，她看得懂，看得清，如今更移不開眼了。

“三哥，你為什麼不哭？”桓沖從司馬興男的懷裡擡起頭，哭紅的雙眼望着桓豁：“大哥不許你哭就不哭了嗎？”

桓豁安撫着哭着上氣不接下氣的桓沖，凄凄一笑道：“我在哭啊，大哥也在哭，隻是我們在心裡哭，這樣哭的在嫂嫂面前太失體統了。”

他帶着歉意與司馬興男道别，忽然又駐足回頭道：“二哥好強，等再過幾年，經曆的多了心性就變了，畢竟才高八鬥也勝不過生不逢時，有一天二哥會明白的，有時潑天的才華比不過随波逐流。”

是啊，什麼都敵不過随波逐流，哪怕高貴如她的長公主殿下。

他們走到了不遠處的土坡，無人在意的角落，隐隐傳來低低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