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霭幾乎從未見過他如此陰鸷的一面,美豔如花的面龐下似乎藏着嗜血的欲望,令人不寒而栗。
一股寒意霎時從她脊背上升起,使她生出想要立即逃離的念頭。
她還沒讓自己定下心神,已經聽霍玄琚說道:“他說陛下自己也殺害了發妻,必不敢嚴懲于他。”
兩道目光相接,蘇知霭眨了一下眼睛,卻并沒有躲避。
隻是掩在廣袖下的雙手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好在霍玄琚說完之後并沒有要她說什麼,而是起身一腳揣翻了面前的長案。
他背對着她站着,久久沒有再說話。
他的陰影将蘇知霭籠罩住,她的眼神不可遏制地冷下來。
到底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呢?
霍玄延難道冤枉他了嗎?
怕是被霍玄延一語道破,惱羞成怒。
還是梁魚兒才是他所認為的發妻?
蘇知霭慢慢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依舊是站在他身後,從後面抱住了霍玄琚。
她的側臉伏在他的背上,雙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胸膛,像是在為他順氣。
“陛下,齊王如此嚣張,還诋毀陛下,污蔑陛下清譽,定不要輕易放過了他。”她道。
霍玄琚按住她上下來回的手,手指有些用力,冷笑問道:“你希望朕怎麼罰他?”
“妾?”蘇知霭挑起一邊眉梢,卻将他抱得更緊,“妾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說。”
在她意料之中的,霍玄琚沒有再繼續問她,也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懷抱中的身體溫熱堅實,勁瘦有力,蘇知霭就這麼一直抱着他,愈久卻愈覺得抱着的隻是一塊冰。
她隻想即刻敲碎它。
半晌後,霍玄琚聲音有些嘶啞地開了口:“父皇最喜愛的就是霍玄延,他怕他死後霍玄延無人保護,便在臨終前秘密給了霍玄延一支衛隊,這支衛隊是父皇私有的暗衛,名叫隐羽衛,數量龐大,能力出衆,跟着霍玄延一同去了崇城。”
隐羽衛?蘇知霭終于蹙了蹙眉頭,饒是她聽壽甯大長公主聽過許多宮闱陰私,也對這支暗衛聞所未聞,看來是先帝獨創獨有。
“你知道父皇為何要組建隐羽衛嗎?”霍玄琚忽然問她。
蘇知霭隻道:“妾不知。”
“當年懷帝無子,然而卻有不少出衆的侄子,朕的祖父憑借妻族才最終成為了懷帝嗣子,繼承大統。到了朕的父皇時,父皇前期亦靠外戚才坐穩了皇位,但不久後外戚作亂,是蘇家力挽狂瀾,與父皇一同翦除了外戚。”他低沉的聲音有些幽遠,仿佛在回憶什麼。
聽到他提起蘇家,蘇知霭的神情并未有任何變化,蘇家對于她來說隻是長久記憶中的一個标志,廣闊華麗的府邸,喧鬧鼎沸的人聲,還有一年到頭隻有匆匆幾面,很快又留給她一個背影的父親,他不知道自己對蘇家的感情到底如何,蘇家又到底是什麼,但她唯一能清晰分辨出的便是,隻有祖母和哥哥在的地方,似乎才能叫作蘇家。
“父皇害怕後代再受外戚所掣肘,也怕蘇家權勢日盛,日後難以壓制,便暗中培養了這支暗衛,若平安無事最好,若有萬一,隐羽衛便可以在最後的關鍵時刻保護自己的子孫。”霍玄琚道,“可是到了最後,他卻對他最愛的孩子起了恻隐之心,将本該交給并且保護朕的暗衛給了他。”
蘇知霭唇角止不住微微向上揚起,語氣卻哀傷起來,道:“陛下,先帝怎能……”
心裡像是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頃刻間便往四處燎起,她迫切地想聽到他接下來的話。
所以呢?他沒了隐羽衛,也沒了能對付蘇家的殺手锏,他原該被蘇家一直壓制的,可是他應該慶幸,她的父親很快死了。
但是父親死後便立即成為一盤散沙的蘇家,他也依舊沒有放過。
可霍玄琚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慢慢松開她的手,終于轉過身來面對着她,低頭看向她,隻能看見她低垂的,鴉羽一般的眼睫,以及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臉頰。
霍玄琚手掌稍稍一用力便将蘇知霭擁入懷中,他将下巴輕輕放在她的頭頂,一股清逸的蘅蕪香很快便充盈到了他的鼻息之間。
他喃喃着,似是在和蘇知霭說話,又似是在和自己說話:“朕有朝一日一定會把他殺了,讓他為自己說過的話付出代價……”
蘇知霭不置可否,輕笑了笑,道:“好,妾等着。”
一室靜谧,仿佛一對有情人相知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