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又到了盛夏,仿佛隻是幾息之間。
随着喬蓉生産之日的臨近,蘇知霭心裡的那根弦也難免繃緊了起來,雖說若郦青宜不行,她還可以想其他辦法,但其中仍有千絲萬縷容不得半點錯漏。
夏至這一日黃昏時,令娥步履匆匆進了殿内,天熱起來人懶,蘇知霭原本正打盹兒,但聽見腳步聲,她立刻驚醒過來,朝令娥看去。
令娥先是對她點了點頭,等走到她身邊時,才道:“皇後發動了。”
蘇知霭下意識站起身,問她:“陛下和太後呢?”
“也已經知道了,陛下不知如何,打探不出來,但人還沒過去,太後娘娘應該是不會去了,說是身上不好,早先就傳了幾位太醫過去。”
蘇知霭深吸一口氣,便不說什麼,徑直走到内殿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櫃前,取出藏在裡面的一樣東西。
見她拿了那個小紙包,令娥便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昭容,真要如此嗎?”
“沒關系,我有數,不會有事的,”蘇知霭反握住令娥的手,“去給我倒一杯冷茶。”
算算時間,似乎日子提前了一些,但這事說不準,幸好蘇知霭早早便做好了準備了,将東西拿到了手。
令娥臉上憂心更深,即便看出蘇知霭心意已決,她還是又道:“我們根本不知道賢妃會怎麼做,萬一賢妃那裡沒有動手,昭容不就……”
“所以我才要給她留出更多餘地。”蘇知霭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令娥。
一截橙黃的夕陽從窗戶的雕花裡鑽進來,找到了她手心上躺着的那個扁扁的紙包上。
蘇知霭用力将其握緊,然後又倏地攤開,毫不猶豫地打開紙包,将裡面的粉末和入了令娥拿過來的冷茶裡面,仰頭一口咽了下去。
若是怕死,她根本就不會再入宮了。
等令娥将東西處理幹淨,蘇知霭喉間已經有淡淡的血腥味泛上來,她急咳了幾聲,便有絲絲鮮血從口中流出。
令娥不料藥效這麼快,慌忙大喊道:“快來人!”
夕陽低低地挂在不遠處宮殿的檐角下,蘇知霭眯了眯眼睛,日頭竟更加模糊起來,好似一個巨大的正在燃燒的火球。
就如同那夜安處殿燃起來的火焰,将一切都焚燒殆盡。
“你别管我,趕緊去把他叫來!”蘇知霭強行忍住口中腥甜,咬牙說道,“就說我要死了,一定要把他叫來!”
令娥将她扶坐到榻上,見這時其他宮人都已進入殿内,這才匆忙離開。
蘇知霭的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她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或許隻是因為天黑下來了。
永夜将至,蘇知霭明明早就做好了準備,可到了此刻,她還是怕自己再也看不見天明,從此堕入黑暗,永不超生。
隻是,這漫長而又幽深的夜,也許從梁魚兒死的那時起就開始了。
她倒在榻上,全身都疼得蜷曲起來,五髒六腑都像是要被一塊一塊剜下來。
身邊的宮人來來去去,在說着喊着什麼,但蘇知霭早已經聽不清楚了,她的耳中盡是轟鳴聲。
但她還是堅持着。
太醫還沒來,若此時閉了眼,她怕自己借着毒藥的毒性便再也沒有心力睜開眼睛。
她不能死,她還要看着喬蓉死,看着盛逢朔死,看着霍玄琚死,她絕不能死在他們前面,若她死了,她和哥哥還有宋姑姑的仇又要誰來報?
臉頰便濕漉漉的一片,有宮人驚慌地上前來用巾帕為她擦拭,拿走時的一片紅豔豔在蘇知霭的眼前晃了晃,她這才驚覺原來不是她疼出來的眼淚,而是從她嘴角源源不斷流出來的血。
四周哭喊聲愈響,終于在一片紛亂中不知誰喊了一聲:“陛下來了!”
兀地,一切又都安靜了下來。
蘇知霭阖着一半的眼皮,已經很難看清楚旁邊了,她感覺到有一隻溫熱的手捧住了她滿是血污的臉。
“姝兒!”
姝兒,蘇知霭笑了,是他在叫她,他來了。
太醫也在這時匆匆趕來,先往蘇知霭嘴裡塞了一顆解毒的丸藥,見她尚且還半醒着,連忙讓她咬碎了之後随着水吞下。
蘇知霭用力咽下藥,一時愈發疼痛難忍,頓時一口血咳了出來,噴在了床前之人墨色的衣擺上,沒了蹤迹。
“陛下……”蘇知霭擡手按住他撫摸着自己臉的手,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有人要殺妾,妾……就要……死了……”
随着這一句話,她口中的鮮血也流得越多,将他的手掌都染得通紅,令娥怕得哭了出來,卻不敢出聲,隻能死死地咬住嘴唇,顫抖着手拿着巾帕去為她擦拭。
霍玄琚一雙鳳眸微冷,竟厲聲道:“不許胡說,你不會死。”
然而他的話音還未落下,蘇知霭的眼睛就已經倏然阖上,頭也從他的手中垂下,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在她失去意識的最後時刻,她隻聽見賈安對霍玄琚道:“陛下,昭陽殿那裡也來請陛下過去……”
然後一切都歸于寂靜。
***
昭陽殿,亦是一片繁忙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