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霭慢悠悠回到蘭林殿的時候,霍玄琚已經在裡面等着了。
燭火在帳後搖曳,拖出一道道旖旎虛影,博山爐中蘅蕪香袅袅盤旋而上,加之冰鑒中成日都供着冰塊,滿室既香且涼。
蘇知霭才在霍玄琚身邊坐下,他便将她環入懷中,問道:“這麼久。”
“天氣太熱,走得慢罷了。”她懶洋洋回答道。
“賈安說找過去時,你和令娥正在說笑話,什麼笑話笑得那麼開心?”霍玄琚一面揉着她的手骨,一面随口問道。
蘇知霭抿唇輕笑起來,像是又想起方才的笑話忍不住,笑夠了之後才說道:“我們在說一個村夫的事,陛下不會想聽的。”
霍玄琚本來也沒多大興趣,見狀便不再繼續問,兩人又一同喝起酒來。
因為前段時日中過毒,蘇知霭的身子虧空毀損嚴重,眼下隻是看着還好,内裡虛得厲害,命也要花費在應該花費的地方,蘇知霭不是不怕死,喝了幾杯便停下,一味給霍玄琚勸酒。
漸漸他有了幾分薄醉,不過霍玄琚酒量一直很好,這麼點醉意根本不當回事,隻是借着酒問她:“陸庭這幾件差事辦的都不錯,你替他高興嗎?”
蘇知霭又想笑了,今天令娥問她高不高興,霍玄琚又問她高不高興,難道她真的那麼容易高興起來嗎?
不過面對霍玄琚可不能像對令娥那樣暢所欲言,蘇知霭的心思轉過幾個彎,才道:“他做事确實穩妥,陛下若要用他,盡管放心。”
“答非所問。”霍玄琚笑着看她,“你就不怕你這麼說了,朕反而冷落他了。”
随着喬蓉和郦青宜一案的塵埃落定,喬家和郦家那些因先前互相攻讦而揭出來未有結局的事,也被全部送到了陸庭案前,他原先就查完了一部分,如今也算是有始有終,再者又沒了兩家的阻力,更為順利,很快全部結了案,該入獄的全都入了獄,兩家各有不少,喬家自然不用說,就連郦家都沒有半分看在郦太後的情面上輕放。
蘇知霭清楚,若非已經翻閱完卷宗,霍玄琚也不會說這些話,他對陸庭倒真是很滿意。
她想了想便道:“陛下若真如此,那就是昏君了。”
“你敢罵朕是昏君?”霍玄琚笑問。
“陛下不是,所以妾才敢。”
除去這些内廷之事,年前霍玄琚還暗中派陸庭去了齊王那裡查探,陸庭又是陸氏子弟,明顯是要被他重用了,所以蘇知霭根本不怕為陸庭說好話會惹惱了霍玄琚。
再說她本來已經是陸庭的妻室了,霍玄琚心裡清楚得很,他一個過來插足的還能嫉恨起陸庭來了?
蘇知霭心下輕蔑,又給霍玄琚倒了一杯酒。
霍玄琚确實嫉恨陸庭。
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特别是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他是天子,陸庭怎麼能跟他比?
霍玄琚喝下那杯酒,掩飾住臉上的不悅。
這時蘇知霭卻問:“陛下何時給盛大人官複原職?”
“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霍玄琚反問。
蘇知霭輕輕哼了一聲,說道:“陛下早晚有一日要給他官複原職的,但妾卻信不過他,原因麼,自然是因為喬庶人,他和喬庶人極為親近,雖然陛下和喬庶人相比,必定是陛下在他心裡分量更重,但妾又不是陛下,他一定記恨着妾,若他官複原職,妾就要害怕了。”
“朕真是縱你太過,由得你這麼議論朝廷的肱股之臣,”霍玄琚話雖這樣說,然而臉上卻噙着笑意,“你放心,他不會對你如何。”
“妾才不信呢,”蘇知霭眼睛都不眨地反駁,“等到妾一命嗚呼,什麼都晚了。不過……”
“不過什麼?”
“陛下向來英明,不可能為了妾而改變主意,但妾也想向陛下求一個恩典,賀大人上回救了妾,妾信得過他,陛下可否為賀大人升一升職,也好讓妾看着盛大人不那麼害怕。”
霍玄琚瞥她一眼:“你真是胡攪蠻纏。”
“陛下就說同不同意。”
“你既然害怕,那麼就照你的意思來也無妨,”他頓了一下,臉上的笑便更深了一些,“你既怕盛逢朔,那麼便把他調任去與盛逢朔共事,也做個中郎将罷,你覺得如何?”
蘇知霭眨了眨眼睛:“妾不懂這些,不過就既然是陛下說好,那就一定是好的,畢竟陛下也用不着騙妾。”
忽而有一陣疾風從大開着的窗外吹進來,吹得燭影晃得厲害,二人不由一同朝窗外看去,隻見夜色愈發深沉。
霍玄琚放下一直拿在手裡的酒杯,對她道:“該睡了。”
等洗漱完之後,蘇知霭卻将被子一裹,果真打算睡了。
隔了一陣子,她聽見腳步聲,而後身後的被褥陷下去,她知道是霍玄琚來了,卻其他什麼動作,仍舊是睡在那裡,打定主意一聲不吭了。
一時霍玄琚也沒有動靜,蘇知霭等了一會兒不見他說話,便以為自己是想錯了,原來今夜他說的睡覺是真的睡覺。
正當她打算入睡時,才聽見他說道:“真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