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侃侃而談的陳潮聲,忽地沉默,正要斟酌用語,忽地聽見電梯門打開。
“是盛家的孩子。”溫柔女聲傳來,伴随着輪椅在地闆上滾動前行的聲音。
油畫上的盛二小姐出現了,曾詠珊快要驚掉下巴。
與那副天真爛漫的神色不同,十幾年後的她,像是變了個人。外界總猜測盛佩珊為什麼會在參選港姐後悄無聲息地退出娛樂圈,下的定論是富家千金參賽本就是玩票……
然而誰都沒想到,再次出現,自小被養在溫室、從不知人間疾苦的二小姐,居然坐上了輪椅。
陳潮聲走上前,單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輕刮她的鼻尖:“頭疼都不回房休息,又不聽話。”
“不用擔心。”盛佩珊的微笑溫婉娴靜,依賴地回握他的手,“我好多了。”
夫妻倆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默契。
按照二姑爺的示意,傭人端來一杯熱茶,又取了毛毯蓋住盛佩珊的膝蓋。
莫振邦注意到,她羊絨毛毯底下的半邊裙擺,空蕩蕩的。
“她是我外甥女。”盛佩珊将目光從畫作收回,繼續對警方解釋,“六個月大的時候就不在了。”
她垂下眼簾,聲音很輕:“爹地說,這個位置,留給未歸家的孩子。”
那是盛家的噩夢。
陳潮聲搭着妻子的肩:“二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和這件案子沒有關聯。”
“既然舊事不提,那眼前的情況呢——”祝晴擡眼,“比如兒童房裡的盛小少爺。”
盛佩珊的茶杯落回描金骨瓷碟上,連茶匙都是丈夫幫忙扶正。
幾位警員心底一震,還假裝鎮定,免得莫sir對比之後嫌棄他們查案比蝸牛還遲鈍。
莫振邦同樣一臉意外。
争家産大戰還沒拉開帷幕,冒出一個小小少爺來,恐怕狗仔又要傳七旬老翁寶刀未老,半山秘藏太子爺。
……
三樓樓梯扶手邊,小少爺偷溜出來,剛要表演一出滑滑梯,聽見姐姐的話。
他不滑滑梯了,雙手撐着扶手,往下望。
家裡多了很多外人,盛放唯一認識的,是他的保镖。
保镖擅離職守,不貼身陪他玩,反倒在客廳裡看油畫。
大人們說的話,孩子似懂非懂。
菲傭瑪莉莎的國語普普通通,隻能明白個大概,卻也知道在傳來敏感詞時,捂住小少爺的耳朵。
瑪莉莎的手肥肥的。
少爺仔被捂住的耳朵,還有縫隙。
陳潮聲的神色冷下來。
“誰知道白骨為什麼在這裡?這是你們警方的分内事。”
“麻煩阿sir辦案注意盛家隐私,如果惹來媒體,我一定去警務處投訴科讨個說法。”
瑪麗莎倒吸一口涼氣。
三歲小孩聽見壁爐藏白骨,睡着都會做噩夢。
“嶽父嶽母在世時,銅牆鐵壁護着小弟,盛家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瑪麗莎又吸一口涼氣。
謝天謝地少爺仔沒有追問失去孩子是什麼意思,三歲小孩聽見這個,夜裡會尖叫。
“少爺仔,該回房看動畫片了。”瑪麗莎懸着心,“這些都不是孩子能聽的。”
瑪麗莎在盛家這些日子,早已摸透反骨少爺仔的脾氣。
越是攔着,他越要鬧個天翻地覆。
瑪麗莎為難地杵在原地,試圖用龐大的身軀擋住孩子的視線。
“瑪麗莎,什麼是外甥女?”
瑪麗莎哪裡搞得清楚這些複雜的親屬關系。
她摸着後腦勺,思來想去,搖搖頭。
少爺仔蹲成小小一團,雙手托着腮,疑惑地考慮着這個問題。
他這麼聰明,怎麼會被難倒呢?
也是在這時,祝晴似乎察覺到灼熱的目光,擡起頭。
四目相對,隔着三層回旋樓梯的距離,少爺仔起身,揚着下巴,器宇軒昂。
在一片金碧交輝中,貧窮小女警磨白褲腳沾的積水被裹入防護鞋套,非常惹眼,顯得格格不入。
小朋友牢牢記得剛才成為女保镖的手下敗将,如果不是樓下有人打斷,自己很有可能被她過肩摔。
必須反擊,打不過,就罵回去。
他屏足精神回想,從人生閱曆中搜刮最地道的狠話。
叉燒包!臭豆腐!鼻涕蟲!
少爺仔小圓臉像菠蘿油,撇着兇巴巴的嘴角。
老氣橫秋地抱着胳膊,學電視上的廟街古惑仔,剛要開口——
祝晴把頭轉過去了。
半山古惑崽:……
被、氣、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