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晴在盛家囫囵歇了一夜。
福利院硌人的鐵架床、黃竹坑警校宿舍的褪色的鐵架床,都不及别墅随意分出的一間客房裡的床舒适。不過手中筆記簿裡随時增加标注的線索細節提醒着她,這不是度假,而是任務。
徐家樂和祝晴都是一宿沒睡,熬到天亮,吃過傭人萍姐送來的早餐後,CID同事到了。
“來換班的?”
祝晴搖頭:“是馬爾濟斯犬的屍檢報告。”
昨晚情況特殊,今天一切回到正軌。
至于CID為什麼會一早趕到……諷刺得很,盛家律師團雷厲風行走完程序,死者骸骨DNA檢測的加急報告還沒出,波波的屍檢報告已經送到。
“波波的死因沒有異常。”
報告内容專業,條條框框冗長,祝晴的視線停留在“排除外力緻死”這一欄上。
黎叔瞥一眼報告,冷笑出聲。
盛二小姐的手貼在膝蓋上,抓緊裙擺,喃喃道:“真的隻是意外嗎?”
黎叔别過臉去。
謀殺小狗,虧富家女想得出來。是兇手擔心狗來搶繼承權,還是小狗目睹兇手行兇,怕它揭穿,殺狗滅口?
最煩蠢人。
等到祝晴離開時,客房床鋪依舊整齊。
大多數時候,盛家小少爺的活動範圍僅限于三樓兒童房和整條走廊過道。尤其現在秘密通道被二姐夫封禁,瑪麗莎更像人形監控,寸步不離他的身。
盛放圓乎乎的小下巴抵在樓梯欄杆上,看着要離開的祝晴。
“警察不保護民衆了嗎?”
“要查案。”祝晴擡眸,“聽話就給你申請好市民獎。”
女警的語氣冷冰冰,說的話卻像是在哄小孩。
被哄的小孩撇嘴,面露不屑,就像動畫片裡的無敵大反派:“噗嗤,你還會查案。”
也不知道小朋友在厲害什麼。
同事的催促聲響起,祝晴答應一聲,丢下一句“走了”,下樓時又聽見盛放急切的小奶音。
“你給我一個電話!”
祝晴回頭:“我沒有。”
“BB機?”
“也沒有。”
菲傭瑪麗莎通過日常生活的分分秒秒學習。
她一時往左看,一時往右看,在這番對峙中,學習簡潔的國語用詞。
少爺仔闆起小臉審視:“你是窮、光、蛋嗎?”
“你是暴發戶嗎?”
死寂一般的沉默。
瑪麗莎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小少爺又輸啦?
……
十年前負責盛家别墅施工的包工頭如今開了間建材公司,公司規模不小,卻也是從草台班子慢慢搭起,制度不夠規範,并沒有保留早期施工隊人員名單。
不過通過盛家律師團送來的施工合同和建材購買清單,再與物業經理上交的來訪人員名單作比對,還是有一定的發現。
離開半山,祝晴和黎叔一起前往永堅建材行。公司門口挂的金漆招牌氣派十足,秘書将兩位警察帶進何永堅的辦公室。
“你就是水泥堅?”黎叔睨了他一眼。
何永堅今時不同往日,搖身一變名牌加身,大金牙閃着光。過去的包工頭派頭變大,脾氣同樣漸長,連舊時工友都要恭敬地稱呼他為何老闆,此時阿sir随口一聲“水泥堅”,他眼底閃過不快。
祝晴的視線掃過一圈,停留在關公像上,收回目光,在紅木茶桌前坐下。
何永堅盯着祝晴看了半晌,嬉皮笑臉道:“madam生得這麼靓女,收工得空去周記飲茶?”
黎叔臉色一變,剛要拍桌子,就見祝晴用圓珠筆在“永堅建材”上交的報表上劃線。
祝晴:“何老闆,你們公司前年申報的消防栓數量,好像和我今天看到的對不上數。”
何老闆踢到鐵闆,輕浮的笑容瞬間凝固。
黎叔倒是想笑。
這後生女啊……
何永堅佯裝喝茶掩飾難堪,讪讪地輕咳一聲才回到正題。
“天天通宵趕工,裝修佬沒意見,誰不想多賺一筆回老家過年。”
“那陣子,山腳下老區唐樓的阿伯每天潑水抗議。盛老先生加三成人工,讓我們自己想辦法……有錢人嘛,用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叫問題。”
祝晴回想起半山物業林伯那天說的話——
施工隊阿頭說,後來盛老先生變了主意,又不願意開夜工,進度拖慢好幾個月。
“後來為什麼停工?”祝晴問。
實在是年代久遠,記憶有些模糊,何永堅皺着眉想半天。
“停工……你這麼說,好像真有這回事。”
“哦。”他眉心舒展,一拍大腿,“陳先生讓我們慢慢來,他們不着急住。”
“哪個陳先生?”
“還有哪個陳先生能叫停整個工程隊?當然是盛家二姑爺。”
“施工的事都是二姑爺在管?大姑爺呢?”
“大姑爺從來沒來過,二姑爺才讨盛老先生喜歡……盛老先生來監工的時候親口說過,二姑爺比大女婿會做人。大姑爺嘛……教書先生隻會講大道理,你知道,很悶的。”
黎叔:“壁爐的施工有沒有發現過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