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晨大哥必沒有事,咱們也不必害怕。”柳樂勇敢地說,董素娥隻是心不在焉地點頭。
“那這些,我就燒了。”
“燒了罷。”董素娥乏力地擺擺手。
處理好書信,柳樂剛在床上歪着歇了片時,聽見前頭又嚷嚷起來,急忙去看。原來計銜山醒了,不肯吃藥,掙紮着起床,口裡喊着:“叫人來搜,搜不出,便會把晨兒放出來了。”
董素娥苦勸:“你先喝了藥,你這樣子别人也不敢來。等你好些,咱們搬出去,随他怎麼翻。”
計銜山搶過藥碗一口吞了,又一疊聲令管家去找住處,即刻就要搬出去。
董素娥無法,隻好當面吩咐管家先賃幾間屋子,住得下家裡幾口人、能夠生火做飯、一家人好臨時落腳的,管家答應着去了,計銜山才安穩下來。
一時管家媳婦又來報說:“前後門的守衛全部換了,也來了兩個穿裙子的。”
“女牢頭。”柳樂暗自哼一句。不過還有很多事要趕緊去辦,也顧不得被搜身的羞辱,“我先去找我哥哥一起商量商量。” 她告訴董素娥,想着家裡的馬車大概是不便出去了,遂讓人雇一輛車等在後面巷外,回屋換了身不顯眼的衣服,手上提一頂帏帽,同巧莺去了後門。
隻見守衛的裝束果然與之前有别,樣子也嚴整了許多,個個筆直站着,眼睛不四處亂看。旁邊小房内出來了兩個婦人,布衣素裙,打扮得且是幹淨利落。柳樂走上前說:“我們要出門。”
“請去吧。”兩個人齊聲答道。
“你們還是仔細搜一搜,省得回頭再說我把涉案金銀、物件偷帶出去。”
“不敢不敢。”兩人直擺手,“我們是街上做漿洗的,老爺叫我們來貴府聽候吩咐,怎敢對夫人小姐們不敬。”
“哪位老爺?”
“我們也不認得,不敢亂說,左右是位官老爺。”
柳樂雖疑惑,見她們不說便罷了,倒不好意思,也向二人笑笑,出去找到車,向車夫說:“去府衙。”
柳樂心一急,沒算好時候,趕到知府衙門時剛過了正午,一般人都吃飯休息去了,衙門口亦不見什麼人。她一手扶着帽子,從胳膊兩旁偷偷向左右望了一陣兒,隻見到三兩個平民眼也不擡地打門首經過。再猶豫了片刻,她一拉巧莺,急匆匆走進去。
從大門至儀門一路無人攔問,柳樂直入大堂,明鏡高懸幾個字下面空蕩蕩的,隻有一個身穿号衣的小衙役正在掃磚縫,聞聲他立起身,雙手拄在掃把上,将柳樂細細打量了半晌。
柳樂上前問:“府尹在不在?”
小衙役笑道:“府尹老爺今日有公事出去了,若要報案子,報于吏目也是一樣。”說着作勢要向後頭去叫人。
柳樂怕又是見到早上去計家那冷言惡語的官差,忙攔住他:“我是想問問——今日這裡有沒有進來一個人?”
“府尹老爺一日都不在,也沒有大人來訪。”
“不是——是被帶進來的。”
“你是說提來的犯人啊。”小衙役神情立馬變了,懶洋洋塌下背,拖長腔道,“每日都有抓進來的,犯人的名字叫什麼?”
“不是嫌犯。”柳樂怒目瞪他,又忍氣吞聲地說,“姓計,計策的計。”
小衙役嘴一撇,“我不識字,不懂什麼計不計,我去給你問問。”說着,卻不動。
柳樂忙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遞給他,不由得臉就紅了。
小衙役大大方方接過銀子,看了一看,揣進袖裡,臉上堆出笑:“你别急,稍等一等。”轉身入内,半天方出來,“這兒就一個人姓計,上午剛來,叫做計正華的。”
柳樂聽他說的是計春,心想那差官并沒騙她,看來計晨确實不在這兒,不免失望,又問:“計正華是收在監裡?可否允人探望?”
“設班房做什麼用的?案犯自然都關在裡頭,能不能探望我倒沒問。”小衙役一面說,一面好奇地拿眼瞅着柳樂,“你是計正華什麼人?”
巧莺氣得娥眉倒蹙:“你又是什麼人,就敢盤問我們?無憑無據關押人,還不許問,衙門是這樣設的?咱們就等你們老爺回來,當堂評一評誰有理。”
“喲——”小衙役跳開去,“姐姐莫怪我,我倒是好心給你們打問來着。本來家眷可以進監送飯,但這位大哥不知是為什麼,上頭一概不許人來探他,也不讓我們多說。剛才就明明白白告訴我,隻要有人問姓計的,一律回說不知道。你們與我縱扯破嘴也沒用。”他見二人發愣,又湊近悄聲道,“不過我看并不礙事,隻要打點打點,在裡頭都好過。既托了我,這一兩日我替你們想個法子,包他餓不着。要想見人,你們快回去另外尋人疏通。”他指指袖子,“這個分上,哪有不方便的事?隻要使足了,哪怕殺頭的官司,都能給你砍一個痛快的。行了,又有人來了,二位請便。”
來人是問一件失盜官司的下落,小衙役引着往後去了。柳樂呆站着,心裡直犯愁,不知府尹是真不在還是假不在,他不肯露面,看來是打聽不到更多了,他們這般嚴密防範又究竟為什麼,而計晨,如今到底在哪兒?
巧莺勸她說:“總算計大爺有個準消息,咱們回去告訴太太大奶奶,要她們快想辦法送衣食進去。二爺……要麼換個地方問問,姑娘你說他會不會在……”
“去大理寺。”柳樂咬着牙說。
大理寺門首威嚴,氣勢淩人,比京兆府又不同。檐下兩根合抱不攏的立柱,支着獸口般的門廊,令人望而生畏。兩年多前柳樂來望禹沖時,并未注意這些,如今她也未注意,隻是當日在監牢内的場景重上心頭,她渾身冰冷,扶住巧莺:“隻怕又不給見。這般沒頭亂闖,人家隻道我們是束手無策,越發随意打發,先回去探聽明白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