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我認錯了,劉三?"她擡眼看着面前粗布漢子手腕上的一抹紅繩,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晃得賴尚榮眼前發花。
賴尚榮喉結滾動,袖中拳頭攥得生疼,完了,大小姐必然是發現了。
卻聽見賈元春話鋒一轉:"劉三,你主子讓你回京必然是有事要辦。" 她取過炕幾上的纏枝蓮紋銅手爐,暖黃的爐光映得眉眼溫柔,"事情可辦穩妥了?是否需要幫忙?"
“回大小姐,事情已經辦完,小的過幾日就将啟程。”
賴尚榮擡起頭看着賈元春,正對上賈元春剪水雙瞳,那裡面盛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緒,像即将溢出的燭淚,“萬望大小姐保重身體,賴少爺不日就将返回。”
說完,他躬身退到門邊,粗布鞋底碾過滿地暮色,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一聲哽咽,轉瞬便被穿堂風撕得粉碎。
“我知,讓他多加小心。”
數日後,京城碼頭出現了一個奇景。
一個小人摸樣的小厮手忙腳亂的抱着绫羅包裹的公子,站在船邊跟岸上的老爺告别。
“大老爺,二老爺放心,小的定當将小公子平安交給賴少爺。”
賈政雙眼含淚扶着胡須,一派的不舍,“你是尚榮的人,我自會放心,寶玉便托付給你了。”
“二弟,苦了你了。”
賈赦拍拍賈政的肩膀,聲音可以放大,果然這樣奇怪的畫面引來了碼頭百姓的注意。
“一等獎軍,這是你家孩子嗎?”一個精瘦漢子壯着膽子發問,他是實在好奇,那孩子瞧着這麼小,就算是要讓下人帶到其他地方給親戚,也不至于坐那麼個小船吧,有錢的老爺也不疼孩子嗎?
賈府請的拖,早就等的不耐煩了,終于有問了,那拖是個洗的發白的老漢,隻見他拉着精瘦漢子,裝作小聲,“那就是一等将軍府的孩子。”說着他指着正在哭的賈政,“瞧見那個哭的沒,那個就是孩子他爹!”
這樣的世家陰私,果然引的周圍來往的百姓湊了過去,“瞧着也是個疼孩子的,怎麼那麼小就讓下人帶走了?”
“這個要帶去哪?帶過去找孩子他娘嗎?”
“你這人,你看那小孩那麼大一點,一看就知道是剛出生,這孩子娘肯定是在京城。”
“對呀,孩子娘肯定是在京城,那個哭的也是他爹。”
“那你說這是要把孩子送哪去?看着也不像養不起的樣子。”
這話一出,場面驟然安靜,有的百姓更是捂住嘴巴,一臉吃到大秘密的樣子。
“該不會...這孩子是私生子,太太不同意放家裡将養吧。”
那收錢老漢擺擺手,“去去去,哪有你們這瞎猜的。”接着挺挺胸堂,“那孩子的父親是榮國府的二公子,母親是王甯伯的姑太太。”
“哎呦,老哥,那這孩子豈不是那什麼,國公府的世子?”有那沒怎麼進過城的,一臉的驚歎。
“乖乖,這國公世子,那不得每天用金鋤頭啊。”
那老漢心裡也是這麼想的,肯定得用金鋤頭,金筷子,連撿糞用的筐都是金的,不過這些他不能說,那邊的老爺還在盯着他呢,他得趕緊把事情辦了。
老漢咳了兩聲,重新把話題轉了回來,“聽說這孩子出生那天,這榮國府的老爺夫人都夢見是佛前了觀音菩薩,夢醒後這孩子就出生了,早些年這家太太在禮佛時像菩薩求子,這不童子來了。”
“但是那太太早年還原,說若得麟兒,必要讓孩子現在菩薩跟前侍奉二十年,方才做回她們賈家的孩子。”
“這不,那太太疼孩子呀,二十年時間,誰家孩子能這樣耽誤?所以就想了個法子,讓孩子自小在道觀中長大,一直到二十歲,剛好回京娶妻生子,豈不是一大喜事。”
有那疼孩子的人家,十分不解,“這疼孩子也沒有這樣的呀,孩子剛出生就送到道觀禮拜菩薩,這孩子以後可怎麼辦啊。”
“哈哈哈,你這人,還真當人家公子是你家小子呀,人家長大肯定是回來繼承萬貫家業呗,不然能怎麼辦,跟你家小子一樣去抗沙包啊。”
一時間衆人笑成一片,那疼孩子的人家臉色鐵青,冷哼一聲擠了出去,周圍人一時間也覺得沒意思,是啊,管人家老爺做什麼呢,反正這孩子長大回來,就是什麼都不會,也是要當官當老爺的,
就那麼不大一會兒,碼頭的船早已經開走,突然有人想到了一個事情,“不對啊,那老漢剛才說是要去菩薩跟前還原,但是後面卻說那孩子要去的是三清觀,這不是前後矛盾。”
老漢摸着懷裡的銀子,頭都沒擡一下。
“我三舅舅的外甥的大伯的四孫子的未婚妻,就在榮國府當下人,人家還能說錯不成,不信我帶你去當面問問。”
那人讪笑,“老哥莫氣,想來也是,三清老祖跟觀音菩薩都是神仙,這在誰那供奉,不是都一樣嘛。”
老漢哼了一聲,仰着頭往外走,他三舅舅的外甥的大伯的四孫子的未婚妻那可真在榮國府當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