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好生威風啊。”虞鸢見他這般,不禁揶揄道,“就是這架勢……看着不像情郎,倒像是仇家。”
謝微笑了笑:“阿姐慣會拿我尋開心。”
他收起劍,繼續引着虞鸢向白霧飄來的地方行走。
火把微微的光亮隻勉強照的清前方十米處,所幸謝微記性好,順着剛剛看見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勉強不曾迷路。
周遭的環境又變了。原先荒草叢生的山林,如今聳立着數十株幹枯的古樹,向内圍成一道詭異的圓圈。
每棵樹上都隻有兩根枝桠,呈左右相對之勢粗壯地向上生長,如同沉默的巨人,正對着闖入者發出桀桀的譏笑。
那一縷輕煙也悄然消失了,剩下虞鸢和謝微二人,不知不覺走到了樹群的正中央。
謝微擡頭望了眼天空,不知是不是因為一路向上走,天上的星星愈發清晰,似乎還隐隐有些與林中枯樹所劃的圓相接,最終連成一筆之勢。
他微怔了一會,對虞鸢說:“倒是有點意思。”
“四時有序,八門無常。這裡用的不錯,難怪這麼些年都不曾為人發掘。”虞鸢向前走了幾步,在一株古樹前停下。
“先以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八門做陣,輔之春、夏、秋、冬四時變換遮掩,行人誤入此,隻會覺得茫然不知所蹤。”她蹲下身,撚了把地上的黃土,“第一眼看見那白霧時,我還以為傳聞中的古國就這點能耐,直到見識此陣,才堪堪領會其中精妙。”
謝微點頭:“确實如此,不知這樣的陣法,是百年前遺留的殘陣,還是至今仍有人在背後操縱。從上山到現在,你我一舉一動似乎都在這座山的眼中,白霧迷煙困不住我們,便借機引導我們走入這一陣,待到破了這陣,隻怕還有下一陣。如此巧思,堪稱難得。”
“……能預判人心的陣法嗎?”聽見這話,虞鸢忽地笑了,煙青長袍無風自動,原是含光劍出鞘,帶起陣陣凜冽的罡風。
“少時觀主曾教過我一句話。他說:一切的恐懼,皆源自于自身的不足。”她站起身,握住含光劍柄,面向未知的遠方:
“如今我也有一劍,不知閣下可能猜到?”
那是很古樸的一劍,沒有多麼華麗的劍招,她劍尖指地,沿着枯草堆劃出同樣的圓圈,而後擡劍揮出。
據傳,武藝高深至一定境界的劍客,劍氣可沿着自身内力化為實質,正如此刻的虞鸢。
蒼藍色的劍氣裹挾着地面的塵土與枯枝,悍然朝着四周蕩開,飛沙走石鋪天蓋地,數十秒後才漸漸平息下來。
——适才還形迹可怖的巨樹,此刻竟隻剩下一圈光秃的樹幹了。
謝微湊上前,替虞鸢理了理纏繞在一塊的劍穗:“阿姐這一劍,比之當年更甚。”
虞鸢收劍入鞘,笑着瞥了他一眼:“貧嘴。”
她向前方望去,方才面對着的古樹後方,因為陣法已破,也開始顯露出真容,地面浮塵散去,空留出一個黑漆漆的深坑。
火把早在剛剛的内勁之下再次熄滅,如今黑燈瞎火的,連一點熒光都無,隻能借着頭頂半分月色,勉強看清洞口的位置。
虞鸢走在邊緣處,本打算直接跳下去看看究竟,衣袖卻忽然被人拽住了。
“地底苦寒,一人獨往未免落寞。”謝微笑吟吟地看着她,手上力道卻是半點不松,“望舒君可要抓緊我才是,不然我若在半途中被山間精怪捉去了,道君多吃虧呀。”
“小郎君這手勁,哪裡還需要我抓緊。”虞鸢無奈,眼見甩不開也掙不脫,隻好由他去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反手抓住謝微的衣袖,從洞口處緩緩往下滑落。原以為很深的地洞,卻在三米左右就停止了向下,虞鸢順勢倚在一旁的土坡上,借着勁兒掏出了火折子。
“勞煩小郎君給我點上了。”虞鸢看着謝微熟練地從腰間卸下火把,忍俊不禁道,“旁人是白衣仗劍,玉樹臨風,怎的到你這就背着支樹杈,一點意境也無了。”
“旁人要這支樹杈,我還不給呢。”謝微将火把點起,狹窄的空間内頓時明亮起來。
也正是此時二人才看清,在西側不遠的方向上,通着一條狹長的甬道。
“嘶。”虞鸢拍拍手,“這兒真是……地方不大,心眼不小。”
她拉了下謝微,繼續向甬道前行。
原以為之後的道路大抵都是這樣幽深晦暗的,不想前行數百步後,蓦地看見一縷細微的光亮。
随着他們越行越深,遠處的光亮也愈發明媚,複行數十步,而後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