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出乎意料的,謝微拒絕了,看着虞鸢瞪大的雙眼,他慢條斯理說,“若有一日阿姐不在了,那我必然會走在阿姐前面,成為阿姐心中永不能磨滅的存在,看阿姐為我痛哭流涕,此後再忘不了我。”
“可不能啊,我指定轉頭就去尋個俊俏小郎君來。”虞鸢聽他一席話,笑得前仰後合直不起腰來。
“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謝微幽幽道。
他坐起身,手撐在虞鸢的含光劍上,按理說他們該下山了,可他仍然坐着,仿佛隻要虞鸢不說,他就能在此地靜坐到天荒地老。
“你今日怎麼突然想起這些話來?”虞鸢回過神,突然問道。
“阿姐可還記得,我上山時說過的話?”謝微半眯着眼,“那時我問你,你我之間是什麼關系。”
他握住含光劍,拭去劍鞘的浮塵:“其實初見阿姐的時候,我很是惶恐,我知曉你眼裡揉不進沙子,而我恰巧犯了天大的過錯。可後來,阿姐好像也沒有怪我,聽我說完這些年的經曆,而後輕飄飄就揭過去了。
“就像是,這一年沒有發生過,我還在阿姐身邊。可發生過的事情怎麼會憑空消失呢?我知道為什麼,我都知道,因為阿姐将我視作親人,從此對我有了無限的容忍,隻要不涉及原則問題,我們可以一直這樣扶持着過下去。
“可我還是有點貪心了。我想問一問,阿姐與我,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呢?”
他越說聲音越輕,說到最後,像是被風帶走一樣,隻剩下心中的默念:
“阿姐喜歡我嗎?會願意做我的太子妃嗎?”
虞鸢把劍從他手中抽回來:“你說的不錯,我自小離家,确實不願因為一些誤會就和身邊人訣别,像秦飛鏡那樣的事情,在我這裡幾乎不可能發生。但是謝微,或許我是不通情愛,我也想不通你所糾結的親情和你想要的感情之間有什麼區别。可是……你不用死在我前頭,你在我心裡,早已經是特别的存在了。”
她拍了拍謝微,示意他站起來。
“如你所見,我不會走,我還要找越帝清算當年的舊怨,我們可以……多給彼此一些時間。”
謝微這次是真心實意的笑了,或許他那顆心還未落到實處,但他一直相信虞鸢,說道:“好。阿姐要報仇,我便做阿姐手中最鋒利的劍。”
他再次和虞鸢并肩走在無人的山道上,如同來時那般,路過一株高聳的喬木時,他折下根樹枝遞給她:“山道冗長,這個給阿姐,聊以慰藉。”
虞鸢笑他:“上山時背着枯枝,下山又以枯枝相贈,如此有始有終滴水不漏,不愧是太子殿下。可旁人都是贈花,你就這麼根樹枝兒,不太行啊。”
“待我回去,将南安宮内種滿鸢尾,再重新贈予阿姐。”謝微鄭重道,“若能稱帝,将菩提道,将整個西洲都種滿鸢尾花,這樣山高路遠,天地廣闊,從此都可以是阿姐的去處了。”
“你啊。”虞鸢笑着搖頭,“幾朵花就想将那些地盤劃入我的囊中了?”
她接過枯樹枝,像是想起什麼,又對謝微說:“我見過的人,多是勸我放下,過自己的生活,可我的性子大抵随了母親,有的往事是不能被輕易揭過的,總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你常說自己性子偏執,恐日後傷了我,所以才想将我推開,可是謝微,我們是一樣的人,你願意做我手中刀劍,我亦能夠體會你的心境,你既不想我走,就不需用這些話來試探。”
“而且……”她輕聲笑了下,“你先前說的也不對,我又不是泥人捏的,怎麼會沒有脾氣。我尋了你一年,給自己定的期限也是一年,倘若今年你仍未現身……
“謝微,我們真的到此為止了。”
“不能的。”謝微喃喃道,“那一年于我而言,也如十年一般漫長,隻差一點點時間,我将朝中事肅清,之後哪怕阿姐不來找我,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追過去的。”
虞鸢莞爾。
半山間,他們的身影被日光拉的很長很長。
古國的故事,江湖的恩怨……那些陳舊的過往如同烈酒般被封存在古老的山中,帶着未盡的愛恨一起,從此不再被世人提起。
或許以後長老也會帶着他的子民回到這人間來,那些生活在地底的人們可以通過自己的眼睛看看百年後的天空,是否和當初一樣清澄。
但那都是後話了。
下山後,虞鸢和謝微就分開了,她要先去一趟白塔寺接回等待多時的春雨。
“殿下,你回來啦!”寮房内,跪坐在蒲團上的女子倏地起身,激動道。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虞鸢眼含笑意望着她,問道,“皇宮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唔。”春雨想了想,然後說,“也沒什麼,前兩天皇後娘娘派人來傳信,月末宮裡有場百花宴,如今日子也離冊封禮不遠了,讓您早日回去跟着操持宮宴,就當是提前學一學太子妃的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