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氣血虛,越練越累。”
“因為你總是熬夜畫畫,你的頸椎、腰椎會出毛病的。”
她閉着眼睛翻身,改為趴着,“那你多給我揉揉呗。”
夢外的桑兮渺驚奇:這麼理直氣壯地使喚别人的人,真的是自己嗎?
但男人卻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樣:“遵命,桑小姐。”
她從上帝視角看見他手腕内側一晃而過的紋身,拇指大小,好像是綠色的。
想要看清之際,鬧鐘響了。
接着就看見了床邊的盛時。
最尴尬的是什麼?
事情發生很久之後,不斷地複盤。
桑兮渺臊得不行,把臉埋進手臂裡,心裡在尖叫。
連迦叫她:“小渺。”
“诶?”
桑兮渺擡起腦袋。
連迦捋了捋她的頭發,“你和時哥約定的一個月快到了吧,順利的話,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桑兮渺“嗯”了聲。
連迦遺憾道:“我們店的人很固定,時哥也不愛招新人,好不容易你來了,結果你就隻待一個月。”
桑兮渺問:“連迦姐你呢,你打算一直在‘Minutes’幹下去嗎?”
之前聽她說過,這份工作是她幹得最久的了。
連迦說:“當然不會,但暫時還不想走。我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趁着年輕,多嘗試不同的可能性呗。我架子鼓還是來‘Minutes’之後學的。以前哪想過還有機會玩樂器啊。”
桑兮渺突然問:“架子鼓好學嗎?”
“入門不難,像我這種水平玩票也夠用了。你想試試嗎?”
桑兮渺點頭,“你打鼓的時候很酷。”
連迦帶她到台上,教她基本構造和握棒動作,然後把棒交到她手上。
“音樂這種東西呢,估計就跟你畫畫一樣,它會把你帶到你想去的那個世界,譬如過去種種,未來種種。”
桑兮渺敲了一下,“咚”的一聲。
“咚、咚、咚”。
她很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是人站在高處,防禦機制啟動的生理反應。
那個時候,桑兮渺有想過跳下去,她想,“嗵”一聲落下,伴随她的痛苦、焦躁、不安,就會盡數消失。
沒有發生她被誰拯救,痛哭流涕的戲碼,把她拉回來的,僅僅是“我的稿還沒畫完”的念頭。
桑兮渺又敲了幾下镲。
“嚓、嚓”。
她曾掰斷她所有的繪筆,一根接一根,就像夢想一寸寸碎裂的聲音,全部丢進垃圾桶。
父母的反對,收入的忽高忽低,瓶頸期畫不出來東西……疊加在一起,她堅持不下去了,一度崩盤。
那是她過去的種種。
但确實都是過去了,至于未來,她也不知道她想去什麼樣的世界。
桑兮渺将鼓棒還給連迦,“連迦姐,我還挺羨慕你這種灑脫的人生态度的,拿得起,放得下。”
連迦說:“我從小就沒人管,野大的,現在也還是到處飄着。你與其羨慕我,不如珍惜最後幾天跟我相處的時光。”
桑兮渺笑了,眼角彎彎的。
她的性子說外向麼,卻不會熱絡地跟人聊天;說内向吧,說話做事又從不畏畏縮縮的,反而大膽幹脆。
能力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但偏不是嬌氣得吃一點苦就受不住的類型。
有時候她就一個人蔫蔫地坐那兒發呆,有時候效率高得飛起,腳不沾地。
她像一團沒捏過的橡皮泥,你說不上來她具體是什麼形狀的。
連迦也蠻喜歡她的,有時候情不自禁的,就想摸摸她的頭,覺得她跟自己的妹妹似的。
快到合約期滿,也是連迦提出來要給桑兮渺送行。
挑了一天晚上,“Minutes”關門歇業。
吳浩東調酒,張師傅做菜,羅胖他們說表演才藝。
連迦問一旁泰然坐着的盛時:“時哥,你不表表态?”
盛時淡聲:“我放任你們胡來,還不算表态?”
吳浩東說:“嘴硬王者非時哥莫屬。”
盛時斜他一眼。
吳浩東裝作看不見,招呼道:“羅胖,你把兩張桌子拼到一起,小齊,你挑首歌放。”
桑兮渺本人有點被這陣仗吓到,跟連迦說:“我好像是離職,不是離世?”
“呸呸呸,童言無忌啊。”
連迦拉着她,說:“相逢即是緣,朋友也好,同事也好,離開也不意味着分别,人生中每一段經曆都是獨一無二的,當然值得紀念,你說是不是?”
桑兮渺靜了會兒才說是。
他們把場子布置好,圍坐在一起。
桑兮渺沒有任何前兆地舉起酒杯,“這段時間有勞大家照顧,謝謝。”
她仰頭一飲而盡,結果因為喝得太快,不小心嗆到了。
吳浩東啧啧說道:“真是個實誠孩子。”
盛時把桑兮渺面前的酒杯換成橙汁,“今晚你就喝這個。”
連迦和吳浩東已經見怪不怪,羅胖、小齊不是每天來店裡,不知道這倆人關系的非比尋常。
羅胖見狀嚷道:“時哥,你也太偏心兮渺姐姐了。”
吳浩東苦口婆心:“胖啊,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
羅胖打量的目光在盛時和桑兮渺之間打了個轉,說:“時哥在追兮渺姐姐嗎?沒關系,我可以和時哥公平競争。”
桑兮渺嗆得更厲害了,整張臉都紅了。
這些天羅胖對她一直挺熱情的,“姐姐”“姐姐”叫得親熱,誰知道他搞這一出。
盛時沒回答是或不是,隻說:“你先解決好你那些前女友的爛攤子,再談追不追人吧。”
吳浩東默默豎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老闆,真絕,一句話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