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口時,他的話卻多了起來,甚至不再使用那些晦澀難懂的語言,而僅僅是陳述:
“...在‘禁忌’不會無差别地給予我們死亡為審判時,誡令的立下,并不需要獻出鮮血。”
果然,在秩序之神沒有被巨樹污染時,祂并不如此殘暴。安第斯想着,就聽神甫繼續道:
“神說,無論是誰,都有權利參與誡令的修訂。缺少的,就加上;不合理的,就修改。”
“這是神與人的契約。”
“偶然進入的人們,被這種秩序所吸引,願意留下。他們為秩序之城帶來新的變化,也帶來新的血液,于是讓我們不至于停滞不前。”
“而神說,”他微微閉上眼,“祂一直注視着這世界。以約束的名義,也以守護的名義。”
“嘉獎善行,懲戒罪惡。祂是最公正、也最慈愛的神明....被我們所有人所愛戴。”
注視麼....安第斯若有所思。他想了想,開始直入正題:“....如果我想和神對話,該怎麼做?”
神罰并沒有降下,說明這種表述是可接受的。
神甫表情平靜,微笑得毫無感情:“誦念祂的名。”
安第斯眸光微斂,道:“可這件事本身,不就是一種禁忌麼?”
“.....”
神甫沉默了一下,繼而轉身,看向那沐浴在紅光中的神像。
那神像的面容被兜帽掩蓋,一手鐵鍊,一手長劍,頭頂是光亮,腳下是荊棘。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象征契約的鐵鍊,成為了枷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斬斷荊棘和罪人的劍,向祂的子民揮出?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于是他說,略帶迷茫的:“也許,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吧。”
于是被神所厭棄。
而安第斯毫無猶豫地,否定了他:“不。不是這樣的。你作為神甫,應該有所察覺吧......”
“——秩序之神,被地底巨樹污染了。”
他冒險地使用了全然的肯定句,而自身也沒有因謊言而受到審判。
于是,神甫便沉默了。
他轉身,久久地凝視着安第斯,最後低聲說,聲音沙啞:“是那個紫色眼睛的外來者,‘看’到的麼?”
“對,”安第斯表示了肯定,然後斟酌着詢問,“您知道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麼?”
神甫聽了他的詢問,沒有回答,陷入長久的無言。
他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又再次睜開,深紅色的眸中顯現出一種蒼涼:“我不知道。”
“——那就由我,向神詢問吧。”
安第斯愣了愣:“可是.....”
他下意識地想要阻止,卻見對方已經轉過身去,虔誠地跪在神座下,雙手合十,擺出祈禱姿勢。
安第斯和格莉莎未來得及阻止,就聽對方的話語已從喉頭滑出。重複千次,熟稔于心,卻在此刻帶上些許悲哀的顫音:
“偉大的秩序之神,您卑微的信徒,向您祈禱.....”
他說,深深地把頭低下:
“您是,審判的開端,秩序的雙眼,加諸罪人的枷鎖與鐵鍊.....”
安第斯瞳孔緊縮。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秩序之神的神名。可是,可是這不對——和光明神的太過相像了!同樣都是“秩序的雙眼”和“加諸罪人的枷鎖與鐵鍊”,這在光明神的神名中同樣包含!
還未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就聽那邊,神甫已經飽含痛苦地念出了祈禱的最後幾句:
“秩序之神啊,我祈求您的注視——”
“祈求您,告知我們真相,垂憐您的神國.....”
“....就以我的靈魂為祭品。”
話音落下之時,神甫的身軀從上而下,化作血沫。
一把無色的十字劍,從他的頭頂刺入身軀,卻不再在地面留下劃痕,而是逐漸被他的血染上鮮紅。神甫背後,灰白色的石像上,被濺上的血液不斷蔓延,爬上神像的雙腿、衣角,直至胸口,就像是血色教堂被潑上顔料的外牆——
....下一刻,那座神像睜開了眼睛。
石雕的神明,活了過來。一手鐵鍊、一手長劍,表情無悲無喜,渾身沾染血腥。
祂的視線掃過地上釘着血肉的十字劍,轉而移到安第斯和格莉莎身上,在二人下意識的後退中,舉起手中染血的長劍,刃鋒對準敵人。
....秩序的暴君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