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第斯感到渾身冰冷。

他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将伊諾森擋在身後，咽了口唾沫，壓下心底的緊張：“……感謝您的恩典。”

伊諾森愣了愣。他雖然沒有想到那一層，但也從安第斯微妙的停頓中察覺到了些許不對。一路同行的默契，讓他立刻就警惕起來，不動聲色地将胸前的胸針取下，悄悄灌注光明元素力，時刻準備抛出。

許久不用的光明魔法，卻并不顯得陌生，反而流暢不已、毫無桎梏，比他十八年來的任何一次更為得心應手。

這便是，天賦麼……伊諾森想道，有點茫然，但很快便盡數被堅定蓋過。

如今的他，也終于有了和同伴并肩作戰的能力。

“秩序之神”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他們的小動作，聽到安第斯的道謝，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我也給予了你秩序領域的魔法天賦。不過，我很少和月亮信徒合作，不知秩序領域的力量會在月亮領域有何表現……”

安第斯心道：說謊，秩序之神曾和月亮女神一起謀取地底巨樹的權柄，怎麼可能沒合作過。

現在想來，之前的對話中也有許多漏洞，比如，也許大多數神明原本都是人類，但有些絕對不是——比如，地底巨樹本身！

祂是真正毫無人性、僅有本能的超越存在，就算是神明也被其所污染，甚至無知無覺。

安第斯心中愈發沉重。

之前的戰鬥中，他們雖然也直面過地底巨樹的威脅，對對方的力量可以說得上是熟悉。然而那幾次，要麼是依托夢境削弱，要麼請求光明神降臨，都借助了外力幫助。

然而此地是秩序之神的神國，與外界隔絕，隻能依靠自己。一位剛恢複的光明神甫、一位女巫，怎麼想都.....

——不。

安第斯忽地想到，之前在血色教堂中，和神像戰鬥時，那無疑是出自秩序之神本人的那句話：“破壞我的規則。”

而之前“秩序之神”的所作所為，都向他們側面表現了一點：屋中的那些鐵鍊，是“秩序”的一種具象。如果他們能找到秩序的薄弱點進行擊潰，也許能逃離這片空間——或者，就像之前安第斯所做的那樣，打通和外界的連接，尋求外援！

一有覺悟，他便立刻開始觀察周圍層疊的鐵鍊，而收到他眼神示意的伊諾森也硬着頭皮開始拖延“秩序之神”：“那，秩序領域的能力，都有哪些呢？”

“仲裁、審判、裁斷....秩序的能力，與公正有關，與正義有關。”

伊諾森想了想：“光明法師四階被稱為‘仲裁者’，是否說明從四階開始，光明魔法正式涉及了秩序領域？”

聽到伊諾森的問題，虛影沒急着答，而是對那句“光明法師”呵了一聲：“‘光明’？不過太陽，也可自诩總領光明麼.....可真是不留一絲情面給月亮。”

然後回答：“按你的說法，應該是‘太陽’吞并秩序權柄後不能很好消化，才讓魔法無法傳授給最基層的信衆。‘仲裁’不過是吾之領域最基礎的一種。”

伊諾森硬着頭皮，虛心求問：“既然這樣，那最高級别的又是怎樣呢？”

“仲裁、審判，無非是基于規則，對違逆者降下懲戒，僅達表面，不觸及内裡。真正重要的，自然是能編纂規則、改寫契約、以及破壞秩序的頂層力量。”

“這種力量，自然是獨屬于神明的。”

是麼？然而在秩序之城内，神卻與人共議誡令，将這種頂層力量與民分享......

伊諾森一邊想，一邊幹巴巴地道： “那這種力量，具體要怎樣表現呢？”

虛影頓了頓。

祂說：“自然是，權柄具象，化為鐵鍊。”

“一條鐵鍊，即為一條秩序，一道規則。這是誡令、是契約，也是束縛，區區凡民，永遠不可僭越。”

“神從混沌中将無序拯救，将一切醜惡阻止于劍尖——”

話語在中途戛然而止。

燃着火光的箭矢，直直穿過層疊的鎖鍊，朝祂襲來！

在這瞬間，伊諾森也将一直攢在手心裡的胸針猛地抛出，唱道：“【光】！”

這和最開始在柯雷托城，安第斯使用附魔匕首的咒語很類似，不過與那種複雜的附魔奇物不同的是，如今的胸針是借助具有靈性的物體，達成的快速施法。

言出法随，胸針在抛出之時便炸開劇烈絢爛的光明，雙眸刺痛。即使沒法造成傷害，巨大的沖擊力也讓鐵鍊不得不震開些許，更方便了那根火焰箭矢的刺殺。

然而，無論【暴怒】的火焰有多麼熾熱，刺殺神明依舊不夠看，但這一切不過是障眼法——

在射出一箭後，安第斯已經以極快速度再次拉弓蓄力，借助伊諾森争取到的兩秒，凝結暴怒之火，瞄準鐵鍊的一處薄弱點射去！

在伊諾森拖延時間的時候，安第斯已發現了鐵鍊的一處薄弱點。作為月亮的信徒，他雖然在勘破方面不及光明法師，卻也有高階非凡者的靈性直覺，再加上蛇瞳敏銳，不一會兒便發現了重重疊疊的鐵鍊中，有一處格外細些，且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崩裂。

他當機立斷，射出一箭拖延注意力，便凝聚大量力量朝其射去！

“砰！”

熾烈的火焰箭尖撞上鐵鍊，爆炸中傳來鐵鍊斷裂的悶響！

那号稱神明權柄的具象的鐵鍊，竟是斷裂了！

下一刻，二人便感到空間中某種無形的規則破碎，還未來得及仔細分辨是哪一條規則，就驚覺地面塌陷，那深紅色的地面仿佛活了過來，蠕動如血肉，沸騰如岩漿！

而鐵鍊後，虛影也反應了過來。祂微微擡手，輕易地讓那刺殺的火焰熄滅在祂身前，然後猛地握拳，更多的鐵鍊拔地而起，就要将二人封鎖在空間内！

然而祂終究是遲了一步。

在四周的深紅色牆壁躁動扭曲時，安第斯便已反應過來，一把撈住伊諾森，踩上某根鐵鍊，一躍躲過。而伊諾森也趁着快速施法後的空隙，一把抽出腰間藏着的刀片，吟唱附魔後直接一把抛出。

那些泛着光澤的刀片觸及襲來的鐵鍊，立刻光芒大作，轟然相撞，在震響中濺出純白的火花，甚至留下宛若融化一般的深深裂痕！

“秩序之神”愣了愣，祂不可置信地道：“什麼....”

原本堅不可摧的鐵鍊，不容僭越的“秩序”，竟出現了損壞的迹象！

安第斯也相當意外，他隐隐意識到，這是他射中的那條鐵鍊崩裂後，“破壞”的那條“秩序”的原因。

在破壞那條鐵鍊後，整個空間的鐵鍊再也不複曾經那般堅硬不可撼動，就如“秩序”本身意識到自身的缺漏，陷入猶疑！

——也就是說，如今無需尋求薄弱點，也可暴力破壞！

思緒一閃而過，沒來得及繼續思考細節，他立刻抓住時機，用指甲割開手臂，周身燃起暴烈火焰，雙眸绯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