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光明神的一部分....安第斯感受着自己體内屬于“月亮”的部分一縮再縮，不斷潰散，不由得臉色微白。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後退，而是往前一步。

他的身前，站着的是伊諾森。

黑發的神甫，在這極緻的光明之下，同樣不得不閉上眼睛，聖咒書懸浮身側，雙手合十：

“光明之神....”

“您是正義的化身，秩序的雙眼，是庇護世人的福音，是加諸于罪人身上的枷鎖與鐵鍊。”

“我祈求您的注視。”

“我祈求您的回答。”

“請告訴我，”他深吸一口氣，睜開眼時，碧綠的雙眸似有光亮，“在王都，在您的腳下，為何還有陰影未被光明照耀？”

“王室和窺秘人勾結，盜取了您的經書，暗中制造了無數苦難。”

“聖子安西爾複活罪人，屠戮異/黨，讓整個教廷被陰影籠罩。”

“那是很多家庭的分崩離析，很多孩子的颠沛流離...請告訴我，為何您對這一切無動于衷？”

“請告訴我....”

“您曾将普照世間寫入教義，此刻為何又背離它？”

在最後，伊諾森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質問，然而任誰都能感受到他的悲傷。

他無疑是虔誠的信徒，也發自内心地向往着那個沒有黑暗的世界，然而，在被污蔑、被通緝，在秩序的神國裡見證祂的無義，在王都的秘密中窺見祂的無情後，這樣的虔誠也産生了動搖。

因此，他想要一個答案。

因悲傷而憤怒，因憤怒而祈求。

話音落下，石室内狂風大作，中心石台上放置的經書殘頁，再次爆發出巨大的光芒，讓這位年輕的光明神甫不得不閉上眼睛。

而下一刻，他感到額頭上的某種觸感，不由得驚愕地睜大眼睛。

那盛大的光明之中，有誰人的虛影出現，身穿白袍，懷抱經書。

祂的身形不算高大，卻顯得崇高偉岸；祂的面容模糊難辨，卻顯得悲憫溫柔。

在那讓人幾乎難以睜眼的純粹光芒之中，祂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伊諾森的額頭，然後，再是胸口、左肩和右肩。

那是一個十字架的形狀。

象征救贖的十字架。

伊諾森愣了愣。

他幾乎有些難以動彈，不是身體受縛，而是情感被收緊。

在怔愣中，他聽到那虛影的聲音，似在雲端傳來，又清晰無比：

“抱歉，我的孩子。”

神明說。“讓你失望了。”

神對人道歉。

“但我沒有忘記我的承諾。”

祂說：

“我曾答應你們的一切，我都記得。”

——祂不習慣說謊，于是常常不回答。但如果回答，那麼一定會做到。

“但在這世上，苦難總是如影随形。隕落神明的餘恨還未從大陸消退，地下的巨樹便時刻要破土而出。祂以痛苦和紛亂為養分，終将要成為一場席卷南北大陸的浩劫本身。”

“我必須去阻止祂，無論是為了光明的信徒，還是所有屬于世界的孩子。”

“所以，我的目光隻能停留在地下。我無法抽出任何心神，去處理地上那些苟且，那些污垢，那些不見刀光的厮殺。”

伊諾森意識到什麼：“所以，教皇這麼多年來，一直深居地下.....”

虛影平靜而溫柔地看着他。

然後，祂道：“所以，伊諾森，你願意幫我嗎？”

“....我？”

“你是離我的力量最近的孩子。”祂說，忽地托舉雙手，伊諾森便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身軀内部，驚訝地睜大眼。

在他的靈魂深處，魂靈包裹着兩片指甲大小的書頁碎片，俨然是光明經書的殘頁。

——原來，霍金斯之所以沒在烏瑟爾體内找到經書殘頁，是因為作為其雙胞胎兄弟的伊諾森，分走了另外一片！

電光火石間，這一路上的經曆都在伊諾森腦中浮現，讓他下意識地擡起頭：“封印我天賦的人....”

“對，”神明回答了他，“是我。”

“那是十八年前，在與地底巨樹戰鬥的間隙，我看到了王都陰影中的悲劇，也看到了你。”

“我沒有力氣去阻止那些窺秘人，畢竟光明天生被秘密克制。但我也知道，如果不封印你的天賦，你會在出生之時便因此而死。”

“所以，我封印了你，并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目光。”

從凡卡村，到柯雷托城，諾姆鎮夢境中跨階使用的注視魔法，和面對蝴蝶女巫菲拉時的裁斷。

還有很多，很多。包括那次不付出代價的神降，不加解釋賜下的聖咒書....

伊諾森明白了什麼。

他擡起頭，看向神明那模糊的臉龐，看向那悲憫、慈愛又偶爾無能為力的神明，就如祂注視世間。

而下一刻，神明的請求，也如他所想地在耳畔響起：

“所以，你願意成為我的代行者嗎，伊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