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白、白費力氣了…”楚逸神色已經恍惚,不知想起了什麼,竟笑了出來。那雙漂亮而淩厲的眼睛就盯着施刑人看,最後化作一句悲憫的話:“我隻奉勸你們,盡早去贖罪。”
他法力被封,沒有半點抵抗之力,渾身上下早都被血浸透,但僅僅就是那麼一個眼神和一句話,卻叫施刑人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贖、贖罪?
施刑人像是被迷惑了似得,眼神閃過一絲茫然和害怕,手中動作不禁也放緩了。他顯然不知道楚逸口中的贖罪是什麼意思,但想來跟着仙苑沒少幹髒事,的确也有所忌憚。
但等他反應過來此人隻不過是階下囚時,心中的怒氣便加倍了。
“别耍花招,說!”施刑人無名邪火沒處發,當然隻能發到他身上。
回答他的隻有無盡的沉默。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或許是晌午過後,或許是剛到傍晚,也或許是已經深夜。總之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天昏地暗中,楚逸齒尖銜着血沫,垂着頭,單薄地身子随着行刑者的動作在架子上晃蕩。随着一道門鎖的“咔哒”聲後,他聞到了冰雪的味道。
有人進來了。
恍惚中,楚逸緩緩擡起了頭。
雙眼被刑具所傷,他已經不太能看得清楚,眼前飄着一層水兒似的薄霧,再加上來人還帶了面具,渾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聖潔,而又無暇,容不得外人窺探。
但不知為何,他總還是想擡頭看一看。
“還沒說嗎?”
“啟禀仙主,此人骨頭硬得很,大刑都上遍了,就是不肯開口。”
“用些細碎的法子罷。”
來人輕輕看過來一眼,便撇開目光,望向了牆邊的刑具。
他看上了那件竹簡衣。
既然是仙主,自不必親自動手,總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嘩啦”的鎖鍊聲過後,楚逸跌落在地,四周濺起一片殷紅。施刑者粗魯地拽過他的衣袖,仔仔細細将竹簡套了上去。
咔嚓。
咔嚓。
咔嚓。
……
春天的桃花開了,故鄉方建好的小橋映成了淺淺的粉,倒映在流水之上,随着潺潺溪水,也好像是在流動。
踏入溪流的那一刻,刺骨的寒冷從足底傳來。楚逸打了個哆嗦,但很快,一雙溫暖的手将他從嚴寒中抱了出來。
“阿恒。”
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度,楚逸喃喃道。
泥濘的小路,他從不需要親自踏過。總有一個人會幫他躲掉所有的不歡喜,交換掉一切的不順心。
雖說無父無母,但這些年偏也過得無憂無慮,是個在掌心裡寵大的小公子。
阿恒哥。
小時候,還願意喊一聲阿恒哥。自從長大後,喊哥哥好像就意味着他還是個小孩,漸漸就不喊了。
隻有有求于他的時候,才扭捏地再叫一聲。就像現在。
“阿恒哥……好冷。”嚴寒加劇,楚逸抱緊了身側的人,喃喃道:“我想回家……回家。”
嘩——
随着潑天的冰水自頭頂洩下,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生機勃勃的遍野鮮綠嘩然卷曲,盎然的春色也随之轟灑。楚逸顫抖着從美夢中醒轉,而後終于明白:
他緊緊拽着的,是禁锢他的鎖鍊。以為能從中取得片刻溫暖,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其實是用自己的體溫捂熱的。
“回家?”施刑者擰笑着,暴躁地攥緊了手中的刑具。他很享受,或者說是很為之興奮地看着這個稱得上漂亮的少年在手下輾轉,希望這個過程越長越好。但與此同時,代價不能是他因此會遭到仙苑主的責問。
很顯然,他的希望落空了。
于是,千百倍的怒氣就此傾灑下來。
昏暗中,有人點了一盞油燈。因着眼睛受傷的緣故,楚逸原本是看不清楚的,但或許就是那一盞油燈忽然産生了某種說不出來的刺激,視覺在那一瞬間恢複了。
“繼續。”仙苑主道。
透過縫隙,仙苑主的眉眼冷冽又清高,聲線漠然,側身對着楚逸,像是一眼都不願多看,又像是一種躲藏。
躲藏。
可他為什麼要躲藏?
随着竹簡驟然收攏,嘴角滑流而下的鮮血多的像是要決堤。在失去意識的最後關頭,楚逸封鎖了如此之久的心忽然感到無比的痛,比那些刑具帶來的痛還要過分百倍、千倍、萬倍。
他認出來了。
或者說,他沒辦法認不出來。
盡管眼前這人帶着面具,盡管他視線模糊,盡管兩人相隔很遠,但幾年的朝夕相處,還是叫他一眼認出來了。
“是…你啊……”
而後,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