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燕姒一口熱茶直接噴了出去。
荀娘子趕緊從旁遞上手帕。
燕姒接過帕子擦嘴,随後将那棉巾緊拽在手。
她發着懵問:“已故大将軍于頌,我爹?”
荀娘子秀眉緊蹙,點了點頭。
燕姒又問:“椋都忠義侯府于老侯爺,我爺爺?”
荀娘子神色複雜點頭。
燕姒已經快當場撅過去了。
“于老侯爺膝下子女幾乎盡數戰死沙場,剩下的那個小女兒還落了個終身殘疾,如今于家長房老侯爺這一脈,”她指着自己說:“我是唯一血親?”
荀娘子頓了一下,仍是點了頭。
不得了了。
燕姒隻覺得不得了了!
她從奚國公主搖身一變,成了唐國最具威嚴的忠義侯的唯一繼承人!
不僅荀四身份不簡單,還有……
燕姒探究的目光落在荀娘子臉上,一時無法移開。
她這個阿娘,更不簡單!
按照荀娘子所說,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荀娘子因為出身卑微,并沒有得于家那位大将軍明媒正娶,兩人是關起門來成的親,名不正,言不順。
再之後,唐國皇帝給大将軍賜婚,老侯爺顧慮于頌名聲對荀娘子起殺心,于頌被瞞着不知内情,荀娘子得友人相助大着肚子出椋都,再不曾回去過。
那麼,今日周郎君說荀娘子身上沒有籍契,荀娘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燕姒做了十七年奚國公主,讀書時也曾有涉獵,唐國籍契通明出身,百姓若無此物那就是最低等的流民。荀娘子是流民的話,當初如何能與侯府世子結連理?
但眼下,荀娘子身上的秘密不算什麼。
荀氏母女在響水郡住了十年,因荀娘子逃命離開椋都,她們的身份一直被瞞得密不透風,現在于老侯爺沒了繼承人是人盡皆知,周郎君得知荀四身份,将她們軟禁府中,想必是要往椋都報信邀功。
而話說回來,那位位高權重的于侯,到底是要繼承人,還是除掉門庭之恥?
荀娘子想了一會兒道:“周郎君鎖院門,你的身份定要洩露出去了,隐瞞了這麼些年,怕是再也瞞不下去,待他将消息送往椋都,咱們母子的處境便危險了……”
燕姒聽到壞結果,企圖掙紮一番,問:“于老侯爺,就一點兒都不念骨肉情份?”
荀娘子臉色凝重下來。
“欺君之罪,于家不會冒這個險。”荀娘子說着,擡手摸了摸燕姒柔軟的發頂,繼而微笑道:“阿娘會想辦法,會想到辦法保護你……”
不知為何,燕姒透過荀娘子這個寬慰的笑,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麼,她急問道:“阿娘莫不是想将我獨自送去椋都?!”
把于家的血脈送還,她則因為出身,性命難保。
“傻孩子。”荀娘子愈發和藹:“于家貴女不好當,椋都是個虎狼窩,老侯爺現任軍機處總府[1],明面上權勢滔天,實則是許多人眼中釘肉中刺,不到萬不得已,阿娘不會将你送還回去。”
椋都那地方,燕姒身為奚國公主時差點要去,沒去成。
那時候,她生得那個命,命要她為家國而犧牲,非她所願,如今她成為荀四,便再不想任人宰割。
她注視着荀娘子,堅定道:“阿娘,我們逃吧!”
她眼中有期盼,荀娘子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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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院僅有兩個下人,泯靜是家生子,澄羽是荀四摔了池子後,夫人讓荀娘子在人牙子手裡挑來的,荀娘子和燕姒商議後,就把二人叫到跟前來,要交代離府之事。
不想二人伺候母女倆日久,皆是不舍。
泯靜道:“我要跟娘子和小姐同去。”
澄羽鼻青臉腫:“奴自是要随娘子同去。”
他身手好,本也是荀娘子的人。
荀娘子想了想,扭頭說:“泯靜,你若跟了我們,往何處安身還未可知,我們不僅要奔波,更是在逃亡。”
泯靜聽後,趕緊跪下。
“說句越了本分的話,奴婢也不怕娘子和小姐笑話,奴婢自小未曾受過多少庇佑,早已将娘子和小姐視作親人……”
她說到後半句,已然哽咽。
荀娘子與她情誼日厚,哄說:“好孩子,你記恩很好,可這一路少不了兇險,你的身契又是在周府,我若擅自帶你走,總不妥當。”
奚國不是奴制國,燕姒雖好學,但書中所述不詳盡,她一知半解,便問:“身契又是什麼?”
“身契在誰手裡,奴籍的人,便認誰為主。”澄羽說:“奴的身契,正在娘子手裡。”
燕姒啞然。
泯靜咬唇道:“逃命便逃命!奴婢不怕!”
這丫頭實心眼兒,隻管跪着忍着眼裡的淚水,等荀娘子定主意。
靜默少傾,荀娘子又思及他們走後周郎君将如何對待泯靜,最終松了口。
“罷了,你且跟我們走,至于身契,待安定後,我再修書同夫人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