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姒神色稍稍緩和,稍擡了一下眉眼,随即很快垂首,隻用餘光去瞧輪椅上的女人。
“看什麼?”于紅英饒有趣味地問。
燕姒狀似羞怯道:“姑母金貴……我見之心傾,想……想看仔細些,侄兒鬥膽,可否近您身側?”
于紅英眼神閃爍起來,重燃興奮,笑道:“來,你走近來。”
她朝燕姒伸出手,燕姒便欣喜地握了上去,近到她跟前,另一隻手把在輪椅椅靠上。
“小丫頭,你意欲何為呢?”于紅英似滿含着期待。
燕姒被她身上透出的威嚴壓得透不過氣,這事辦不好,很有可能會血濺當場。
輪椅上的手已如水蛇般滑下來,燕姒指間銀針鋒芒畢現,尖銳針頭穩穩貼在于紅英臉側。
“姑母,得罪了。”燕姒笑容明媚,“我不能送您回椋都,還要煩請您,放我們離開。”
于紅英的手軟嫩嬌柔,人握之,壓根兒想不起,她曾是披甲挂帥征戰沙場的女将軍。她對燕姒說不出是喜是厭,但燕姒能明顯從她的情緒中感知到——
有什麼東西在暗處滋長,在蠢蠢欲動。
“哈哈哈哈哈!”她放聲暢笑,道:“不愧是我于家骨肉!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有這膽量挾持我,姑母很是欣慰,可你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燕姒道:“天大地大,随處可去。”
于紅英受她挾持卻毫不生氣,一手擋在額前遮擋陽光,另一手手腕微轉,花掌翻上,袖中一根極細金絲蓦地飛射而出。
沒人能及時覺察她肆意的動作,那金絲已在眨眼間套牢荀娘子的脖子,燕姒腳下虛浮,手上銀針細微晃動。
荀娘子近來頻繁歎氣,眼下自是又歎上了長長一息,她說:“四兒,罷了。”
在方才的幾番交流之中,燕姒神思疾馳,千思萬想也隻想到背後騎兵,對自己的威脅性,她自以為有勝算。
“姑母技高一籌。”
她收了手,額上冷汗順頰滑落,雙腿軟得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要靠着椅背,才不至于倒下去。原來,在強者面前,她到底是不堪一擊的。
“你要學的還很多。”
于紅英不溫不火地說完,随侍颠颠跑了回來,報告四周殺手已悉數清除,她朝随侍遞了個眼神,随侍便招呼兩名騎兵下馬進前,押了荀娘子先行。
燕姒在她耳側急問:“你要将我阿娘押去哪裡?”
“與她叙叙舊。”于紅英疲累了,“莫緊張,姑母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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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國立安十八年正月初五,銀甲軍[1]連夜奉命出椋都,跨五百裡入慶州,于正月初六卯時三刻抵達渤淮府碼頭,迎回了他們新的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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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大街的金玲樂坊名噪椋都,座上賓幾乎全是達官顯貴,不到日沉,嬌娥小倌們已賣力各展其長,庭内樂音渺渺,舞影綽綽。
恩客們舉杯應和,喝下去幾杯迷魂酒,這都内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成為閑情笑談。
二樓雅間珠簾長垂,擺着一桌玲珑宴席,台面陳滿珍馐佳釀,聚首的七八位貴子貴女中,随便挑出一位,那也是響當當的椋都纨绔。
席間正玩飛花令,接不上的人得吃三個滿杯,他們附庸風雅卻玩得興濃,在這二公主的接風宴上,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一圈下來,輪到唐绮了。
她坐姿佻達,折扇嘩地收合,輕敲在掌中,望望衆人,“接哪個字來着?”
近她而坐的行首攏袖嬌笑,“二公主好趣味,捉弄起諸位貴人了。”
“胡說。”唐绮胳膊架上她半露的香肩,面上醉意微醺,“二公主是……瞧着你醉了。”
此話出口,滿座皆是輕浮調侃,行首笑容暧昧道:“奴家伺候您去歇會兒?”
其中有人不依:“這才幾時,殿下不能走。”
唐绮緩笑,擡手匆匆吃完了三杯,朝衆人翻起杯底,“今夜定要與諸位喝個痛快,本殿去去就來。”
衆人知趣,放了她走。
行首連扶帶攙,總算避開耳目,将唐绮帶進一間香閨,門一關,方才佯醉的人便收手站直。
青躍從角落裡閃出,抱手一禮。
“什麼事非得現在來傳?”唐绮不悅道。
行首對二人欠禮,繞去牡丹屏風後面,青躍便悄聲道:“您那位小瘸子姑娘,方才返都,人已入了侯府。”
唐绮單手操腰,聞言輕蹙眉頭,說:“沒跑脫,幹我何事。”
“守一姐姐傳娘娘令,讓殿下明日進宮,今夜萬不能吃醉了。”
唐绮瞬間扁嘴,小聲道:“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