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寒醒後躺了幾天,身邊的人就無微不至照顧了他幾天。
清醒的時候這人必然就坐在榻邊,輕輕同自己傳音,講時辰講天氣,點點頭就有溫茶送到嘴邊。
前兩天還好,傅雪寒确實隻能躺着不動,睡得也多,後來傷好得很快,雖然沒有複明不能聽聲說話,但自己穿衣吃藥飲水還是可以的,卻架不住這人還當他不能自理。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多咳嗽一聲手就要把上脈門,照顧得實在精細。
有時實在太過親近,傅雪寒就會忍不住思考起他的身份來。
是故交、同門、兄弟,亦或是有些舊日恩怨?
既然還活着,傅雪寒就沒有浪費時間的想法。
體内尚存的靈力還算得上渾厚,沒有不試着調息控制的道理,可惜傅雪寒脈傷得實在嚴重,花了幾日工夫,硬是一絲靈力都調動不了。想到自己受傷失憶前修為必然不低,于是他轉而專注在恢複神識上。
神識上受的傷就輕得多,似乎隻是受了經脈内傷牽連,一時凝滞。雖然沒有靈力作輔,撬動阻塞的神識有些困難,若是細細打磨,将神識恢複到能代替各種感知,用來視聽傳音的程度并不是不可為。
傅雪寒除了每日用藥休息的時間都在修養神識,到如今,他的神識再凝實一些,便能夠内視經脈髒腑了,恢複到能替代耳目的程度指日可待。
危峥嵘看得出來傅雪寒一有精力便費在修養神識上,雖不打擾,但他留給傅雪寒入定的時間一用完,就要強制傅雪寒休息。有時傅雪寒覺得自己精力尚有餘,還能再修煉一會兒,拒絕休息,就要被危峥嵘拿術法強行催眠。
兩人就這樣相處着,危峥嵘要麼看着傅雪寒入定,要麼看着傅雪寒休息,除了服藥飲水的時間,傳音給傅雪寒說話的機會反倒不算很多。
這日一早醒來,沒人湊到床榻邊傳音,傅雪寒醒過神,正覺意外,就有個明顯不同的手伸過來扶他,傳音的法術也磕磕絆絆。
「公子……公子,您喝水嗎?」
今天換了個人?
傅雪寒擋不住先前那人的動作,今日換了人,傅雪寒輕輕伸手就攔住了,自己坐起來,拉過披了一半的外衫。
他點點頭,等了一會兒,一杯熱乎的茶水放進了手心裡,遞茶的手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少年。
“傅師兄這幾日恢複得很快,有兩個童子照看足夠了。”柳扇按住發覺傅雪寒醒來的危峥嵘,讓他隔着紗幔看。
屋裡的童子穿着一身雜役弟子的衣服,倒水搬枕頭也幹得利落,就算細緻不足,傅雪寒也顯然很樂意,自己起身披衣,看着輕松很多,危峥嵘不好再挑毛病。
同床榻隔着層層紗幔,危峥嵘端坐在房内的書案後,面前放着柳扇交給他的藥方。
“要換的新藥方都在這兒了,新添有幾種靈草不打緊,我的收藏裡有,這副藥方裡的你看看,标記少了的要趕緊尋來。”
柳扇拍着最上面的藥方,指着幾味靈草對危峥嵘說。
“最要緊的是這味仙嶽蓮,有些靈草缺了還有備選,這一味無可替代。”
“知道了,晚些将我私藏裡能找到的給你送去一些,再沒有的我同仙嶽蓮一道去尋。”危峥嵘說,略一思索,又補充道,“今晚給你傅師兄換過藥我再走。”
「這兩日我要出門尋藥,這裡會有兩個小童照顧你,雖然年紀不大,做事還算細緻。」
傅雪寒手裡正捧着熱茶啜飲,等到一道熟悉的氣息坐到榻上,傳音入耳卻是他要離開的消息。
「你現在恢複得好,我出門也放心些。」
傅雪寒依然隻能點點頭,坐在榻上摩挲着茶盞。
手上熱茶冷了些,傅雪寒仰頭剛将茶水飲盡,榻邊人就伸手取走了茶盞。
「會無聊嗎?你最近傷好得快,醒着的時間也多了。」
傳音忽道。
「是我疏忽,回頭給你帶些可以打發時間的物件。」
傅雪寒朝床榻邊看過去。
一片漆黑,但榻邊此刻應當坐着一個人。
他養傷這麼些時日,都虧這人照料,哪裡就疏忽了?可聽這傳音,總覺得這人有十足的愧疚。
傅雪寒遲疑過。
自己記憶全無,又是這般傷重的境地,就算身邊的人是救命恩人,防備之心也不能落下一時。這是多年散修積累在本能裡的警惕。
因此除了必要的肢體動作,傅雪寒對身邊的人從來沒有過其他回應。
可現下傅雪寒實在不忍心這人沒來由的自責。
傅雪寒直覺他還坐在榻邊,伸手摸索過去,一雙手主動将傅雪寒的雙手攔到一起。
「怎麼了?」
傅雪寒掰開這些時日裡已十分熟悉的掌心,伸出手指。
【多謝養傷不無聊】
他在危峥嵘的手上一筆一劃地寫道。
指尖劃過,在掌心留下溫涼的癢意。
危峥嵘翻手攏住那雙手,微微收緊,最後還是沉默克制地松開手。
「不必謝。你手有些涼,我回頭取幾件厚實的氅衣來,給你日常披着。」
「我先去取東西,晚些時間過來給你換了藥再走。」
危峥嵘繼續說完,就見榻上的傅雪寒原本放空似的坐着,聽了最後這句傳音,忽然側身朝外面探過來,手掌撐在被褥上,抓着錦被的指尖被骨頭硌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