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離宗，司鶴川早早催促危峥嵘不是沒有原因。雖然論道通衢在修界數洲中央，但東山千嶂是極東之境，和許多其他門派相比，離論道通衢算得上遠。

兩人接近論道通衢時，離請柬所言時辰已不遠了。

那是一座十分繁華的修界城池。

台榭樓閣連綿千裡，樓宇無數，有八方界碑，三十二守陣，六十四坊，坊内各有主殿，殿中有守将鎮守，其中以禦坤坊為主坊，曆任城主便居于此，坊中的禦坤殿更是整座城池的核心所在。

此時冰輪初升，城内燈火熠熠。

危峥嵘同司鶴川在一處界碑前停步，便有等在城樓上的兩名童子朝兩人遙遙行禮。

“見過青嶽劍尊、楚岫箓尊，請兩位尊者入城。”

兩人先後踏上城樓，童子們連忙迎上去為兩人引路，朝前往禦坤坊主殿的捷徑法陣走去。

隻見禦坤殿内外，金燈玉簾，琉璃明光，鲛绡做帳，仙香袅袅。殿上供着一尊十二仙登天階錾刻畫四方金鼎，兩下案幾排開，不過二十許席，各處整齊肅立着奉茶捧碟的道童，一派奢雅仙筵的排場。

殿内已有來客入席，或閉目冥想，或端坐飲茶，往裡看過去，竟一位元嬰靈君也無。

要知道，修界許多底蘊深厚的宗門掌門人也不過是元嬰修為。

宴席上的左右首座都暫且無人。左次席上坐着懷抱佩刀，仿佛入定的蒼廉刀尊；再次一席，才是論道通衢城主，桑漓箓尊。

引路小童将危峥嵘朝右首座上帶，請司鶴川坐了危峥嵘下手，中間卻隔了一位越虹門掌門元明真尊，司鶴川坐下便恰好同殷明弈相對而坐。

這宴會的席次，倒是明明白白地以修為論高低。

問玄宗建宗不過三百年，輪資曆論底蘊，在座的不論門派掌門還是鎮派長老，都得是危峥嵘和司鶴川的前輩。

可問玄宗的這兩位，青嶽劍尊号稱洞心境之下的化神第一人，修界第一劍修；楚岫箓尊則傳言符道實力與論道通衢現任城主桑漓箓尊不相上下。

有兩位化神尊者坐鎮，連小小的問玄宗都顯得深不可測起來。

“闊别已久啊，青嶽劍尊，楚岫箓尊。”桑漓箓尊殷明弈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朝危峥嵘和司鶴川各敬了一杯茶。

一旁随侍道童子飛快給剛落座的兩人奉上新茶。

“城主盛情，我們自當赴約。”

司鶴川應和一句，視線卻轉到仍然空缺的首座上。

“倒是城主這宴席，莫不是還請動了金鏡道尊？”

如今的修界，單論實力，化神尊者也不過十數人，瞧禦坤殿内的安排，恐怕殷明弈将人都請了來，但還能坐在青嶽劍尊上面的，恐怕就隻有那麼一位了——

修界目前唯一在化神之上的洞心境尊者，金鏡道尊。

“楚岫箓尊應該清楚，我在請柬上加了什麼籌碼。金鏡道尊怎會不來呢？”

「玉霄門故地，天道至寶現身。」

玉霄門三字，或許沒那麼大的分量，配上“天道至寶現身”，就足夠誘人了。

細細算來，修界也将有四千年無人飛升了，這四千年裡悟道的修士不是敗與渡劫，便是自散修為消逝于天地之間，無一幸免。

甚至于金鏡道尊之前，修界有近千年一位新生的洞心境尊者都沒誕生，而金鏡道尊踏入洞心境後的這近千年裡，也再無人晉升。

若隻是無人渡劫飛升，還能說一句時運不眷；可這幾千年裡，修界竟然有幾處隐匿微弱的秘境與靈脈徹底枯竭了。

如此這般，可就代表着此間世界的靈氣正在以一個十分緩慢的速度逐漸消散。

若無破局之法，靈力隻會從最頂尖的修士開始抽離潰散，逐漸消弭于天地之間，來補上缺失的靈氣。

修界傳言，有一天道至寶存世，能補此界缺損的飛升之途。于是這傳言中的天道至寶便成了整個修界最後的希望。

而提到那件存世的至寶，就不得不提桑漓箓尊請柬上所提的另外一個主角，玉霄門。

玉霄門當年的舊事，在座的所有修士沒有一人不曾聽聞過。

算算年紀，就是最年輕的蒼廉刀尊與青嶽劍尊，當年至少也有了金丹修為，也必然參與過那場聲勢浩大的除魔之戰。

修界浮沉，宗門起起落落無可厚非，玉霄門三個字如今未必就有多少分量。

可七百多年前，一向散漫無序不成氣候的魔修突然糾集起來，既在修界作亂，又往人間行惡。

當時的玉霄門自負修界第一的宗門，也是第一個帶頭讨伐魔修的，衆修士便以玉霄門為首，搜捕作惡的魔修。

然而除魔事業未竟，玉霄門卻遭魔修突襲，滿門蒙難，到頭來連鎮派的幾位化神長老也都一同羽化。

玉霄門被毀，修界惋惜、憾恨不提，玉霄門尚存一件天道至寶不知所蹤的消息卻不胫而走。據說當時玉霄門的洞心境尊者便是為了護下那一件天道至寶被魔修圍攻，最終與大半魔修大軍同歸于盡。

再後來，修界傳言，玉霄門有一處密藏寶窟，寶窟中便藏着那件，衆魔修機關算盡反被玉霄門修士拉着一起赴了黃泉也沒得到的天道至寶。

修界常有風聞傳言，區區一樁到了化神境界之上才會顯露在修士面前的隐憂，再過萬年才禍及萬衆将将半隻腳踏進修行的普通修士，便是殷明弈将今日宴會之請柬公之于衆，恐怕來得積極的還是這些有望追求飛升的修士們。

于是這麼多年來，天道至寶是什麼、有何能為的各種猜測，倒比他能拯救修界的這件事更加出名。

為了天道至寶的下落，當年修界的幾位化神尊者便前往玉霄門故地仔細探查過，諸位尊者立場如何不提，還真叫他們在山谷之中發現一處寶窟，可惜衆人用盡了手段也沒能開啟那座寶窟。

司鶴川想到危峥嵘的出身。

于危峥嵘而言，天道至寶的各路消息、傳言都無足輕重，隻有“玉霄門”三個字依然足夠的吸引力。

哪怕過去了數百年，危峥嵘仍然會在意任何與玉霄門相關的消息。

他轉頭看向右首座，卻沒想到危峥嵘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擾的模樣，和左次席地蒼廉刀尊相對，一人抱劍，一人侍刀，真真兩尊門神。

司鶴川：……

“城主大人、諸位貴客，金鏡道尊已至。”開宴的時辰将至，禦坤殿童子進殿禀報聲總算打破了殿内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