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錄音筆掉在地毯上。
段木冉渾身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眼前閃過洛廷骁母親溫和的笑、父親佝偻的背影、還有那些年被追債人砸爛的家門……
“所以,”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又驟然破碎,“所以我爸,我爸當時撞人,是被算計的?到底怎麼回事?”
洛廷骁平靜地簡述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是劉奇的姐姐懷了洛振生的孩子,洛振生卻并沒有要娶她的意思,劉奇怕洛振生對他姐姐失去興趣後抛棄她們,就故意找人在一次聚會上給洛廷骁母親灌酒,又買通司機,在那個特别的維修路段,勸因為醉酒而不太舒服的洛廷骁母親下車“透透氣”。
其實段木冉父女的确是無辜的,他們隻是恰好在那個時候路過,恰好在聊天而有些分心,恰好被利用了而已。
這個計劃成功率其實很低,但是即便這次不成功,他們還會安排下一次“意外”。
誰知,竟然一次成功了。
這也是為什麼十一年後,劉奇又如法炮制。
但恰恰是因為這一次,讓洛廷骁起了疑。
段木冉猛地站起來,又踉跄着跪倒在地,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來,大顆大顆砸在手背上。
十一年來的委屈、憤怒、自責像決堤的洪水,沖得她五髒六腑都在絞痛。
“我們全家……就因為他們……”她揪着胸口衣料,哭得喘不上氣,“我爸坐了四年牢……”
洛廷骁快步上前,卻被她一把推開。
“别碰我!”段木冉歇斯底裡地尖叫,“你們洛家……都是兇手!”
她抓起手邊的台燈狠狠砸向牆壁,玻璃碎片四濺。
又轉身去扯窗簾,将桌上的擺設掃到地上。
最後整個人滑坐在地上,把臉埋進掌心,發出動物般的嗚咽。
洛廷骁站在原地,看着她崩潰的模樣,心髒像被鈍刀一點點淩遲。
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
他們都被困在這張陰謀的大網裡,整整十一年。
而現在,這張網終于要被撕碎了。
段木冉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最終歸于一片死寂。
她緩緩擡起頭,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廷骁,”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我們結束吧。”
洛廷骁瞳孔驟縮,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你說什麼?”
段木冉撐着牆壁慢慢站起來,腳步虛浮。
“這十一年,我們都活在别人設計的劇本裡,”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太痛苦了,現在,該為自己而活了。”
洛廷骁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以為現在說這些……”
“放手,”段木冉轉頭看他,眼神清明得讓他心驚,“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洛廷骁死死抓着她的胳膊不放。
她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放手吧。”
洛廷骁站在原地,看着段木冉收拾行李的背影。
她動作很慢,卻一次都沒有回頭。
行李箱的拉鍊聲響起,他突然清醒過來,開口道:“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父親翻案呢?”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門口,手指輕輕搭在門把手上,停頓了幾秒才緩緩轉身。
“不必了,”她的聲音很輕,“我們都是這場陰謀裡的受害者,我們都沒有錯,但我們必須分開。”
“段木冉!”洛廷骁的聲音終于出現裂痕,“你就這麼想要離開我?你是不是,其實一直都在恨着我?”
她的手搭在門把上,“我不恨你,我隻是,終于要開始愛自己了。”
洛廷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裡顯得格外單薄。
他想上前,卻被她擡手制止。
“我愛你,”洛廷骁說,“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能失去你。”
“但你想過嗎?”段木冉回頭看他,“你母親會接受一個害死她的肇事司機的女兒嗎?即便這是陰謀,但如果我們當時沒有聊天分心,其實也可以避免的。”
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頓了頓,又說:“還有我父親,他在監獄裡度過了四年,出來後整個人生都毀了,今後要怎麼再面對洛家的人?”
窗外,一陣夜風吹動樹梢。
“我們太自私了,”段木冉擡起頭,眼裡含着淚,“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太多人的痛苦之上,現在該結束了。”
洛廷骁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被她輕輕搖頭打斷。
“我明天就去看看爸爸,”她拉開門,走廊的燈光斜斜地照進來,“他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門關上的瞬間,洛廷骁聽見她最後的話飄進來:“我們都值得這樣的新開始。”
空蕩的卧室裡,隻剩下床頭那盞小燈還在固執地亮着。
一切都完了。
段木冉還是走了,而且這次,他再也沒有理由挽回。
他們真的完了。
他們怎麼能完呢?
段木冉。
你怎麼能真的走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