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着茶棚中二人來時的方向繼續走,長劍負在身後,小孩很乖覺地沒有出聲,這一路上她沒再見到其他的妖獸,甯靜的不同尋常。
乾村是離圍花鎮最近的一個村落,四處都是蕭條破敗的景象。
眼前,一座祭台搭在村子的祠堂前,是村民們往年用于年節祭祀的。妖獸來勢洶洶,村裡人紛紛逃離,本應荒蕪許久的祭台,而此時被裝點的華貴無比。
五顔六色的細繩揉成一根,從四面八方的木質屋檐牽下,緊緊繞着祭台上的木樁。
繩上挂滿了小銅鈴,風一吹,清脆的鈴聲在整座村子裡回響。
松聲看見有一個人身着祭祀彩衣,戴着青面獠牙的傩面,站在祭台之上。
鈴聲起,他便舞起,鈴聲止,他就像一個木偶一樣停在原地。
襁褓中的嬰兒睡着了,口中還在回味母親的味道,砸吧着嘴沉入美夢。松聲走到祭台之下,仰着頭問:“請問你可是乾村人?”
此時風靜,那人保持着托掌的動作,傩面朝着燃起薄煙的香燭,沒有回答她。
松聲碰了碰銅鈴彩繩,那人聽見鈴聲忽然鮮活了起來,華麗的裙擺在祭台上飛旋,沉悶又磁性的男聲自傩面後響起。
“我并非乾村人,姑娘既然來到了這場祭祀,不如留下當我的祭品如何?”
松聲無視他的問題,直截了當:“村民們都在哪裡?”
那人的笑聲如鈴般清脆,他停下舞步,傩面後的眼睛直視着她:“村中無人,若姑娘有親人在乾村失去下落,可往地下尋覓。”
裝神弄鬼。
松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抽出佩劍,橫劍揮掃,劍之所至彩繩悉數斷裂,銅鈴嘩啦亂響,紛揚如急雨般砸下,驚起一地灰塵。
那人身着繁複的彩衣飛到她面前,傩面塗畫鮮豔無比,手指作爪狀從袖中探出,骨節清晰分明,青筋凸起,要将她捏死才肯罷休。
松聲立即後撤,迅速避開那人的攻勢,反手朝前揮了一劍,劍氣在空中化為利刃,将濃豔傩面一分為二。
“有意思,你居然是仙門之人。”
那人頓住腳步,旋身間堪堪扶住了其中一片,另外半片則摔落在地,露出了半張如蓮般清麗漂亮的臉。
他的眼尾勾出一條彎曲的紅色粉墨,顧盼流波,竟是男生女相。
“在下蘇枳羽,這廂有禮了。”
松聲見蘇枳羽突然停手作揖,不欲與之纏鬥,收了劍,沒好氣道:“有病。”
原故事線裡沒有姓蘇的炮灰……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出現的原故事線之外的人未免太多了。
松聲放下思量,轉身向屋舍走去,選了幾家門前清掃較為幹淨的,一家家敲過去。
她神情淡漠,望着人時若即若離,眼瞳裡始終維持着着遊離旁觀的冷靜。
一襲紅衣獵獵,綴着的絲質紗帶在風中飄揚,黑發随意挽起,簪尾墜着一顆如血般濃豔的珊瑚珠,是暮色昏昏的荒村裡唯一的絕唱。
蘇枳羽把手中被砍半的傩面扔了,提起繁複的裙擺跟在她身後。
交織在他腰間的紅黃靛色彩縧過于繁雜,在地上迤逦,将塵土帶起,時不時絆住他的腳步。
蘇枳羽終于一個不慎撲跌在松聲腳邊。
松聲面不改色,擡步從他身上跨了過去,懷中的女嬰被摔倒聲驚擾了夢境,哭得很大聲,幾乎能将整村人吵醒。
蘇枳羽把彩縧理清,起身追着越走越遠的松聲,忽然看見裹在襁褓裡被她保護的很好的嬰孩,發出了疑問:“姐姐,你這麼年輕就有孩子了?”
松聲沒有回頭看他,繼續敲門:“這不是我的,是在路邊撿的。”
“不是你的,你抱得這麼緊,舍不得傷了做什麼?”蘇枳羽奇怪道:“不過話說回來,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出自哪門哪派?”
松聲随口答道:“松聲,無門無派。”
“恸哭松聲回,悲泉共幽咽。”蘇枳羽看着她的臉,又望了望天際雲層透出的月暈,托着下巴沉思:“你不應叫這個名字,你應是一輪無人敢觸碰的水中之月。”
松聲瞥了他一眼:“你的心境未免太悲涼了,什麼月不月的,還有,請你把袖子裡出鞘的匕首藏好,刀光晃着我的眼睛了。”
蘇枳羽給了她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刀鋒依然直指着她,松聲不甘示弱,亦淩厲地審視他。
女嬰的母親隻說将她送去乾村,卻沒有指名道姓說送給誰。
松聲連敲了許多戶都沒有回音,正思索着把這個女嬰放在哪裡呢,忽然想起蘇枳羽孤身在此雖很奇怪,未必全然不知村民的蹤迹。
這個小孩過于燙手,似乎抱上了,就要擔負起她的命運。
松聲放棄對峙,正色問道:“蘇公子,你知道村民在哪裡嗎,我還有要事,十萬火急托孤。”
蘇枳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凝思道:“村民都被我們蘇家保護起來了,姐姐既然有求于我,則需供出祭品,不如将你脖子上挂的墜子送給我,好不好?”
話意是詢問,蘇枳羽卻不等她答複,勢在必得,直接摸向松聲胸膛,伸手去扯蘊靈珏。
說時遲,那時快,松聲抓住他的小臂猛地一拽,飛速将人調了個方向,搶過他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喉間。
抛去這個世界古怪的靈力修煉,她長期穿梭小世界練出來的身手可不是開玩笑的。
松聲将刀刃往下傾了傾,笑着道:“蘇公子,你話也太密了,讓我溝通起來非常困難,不說就殺了你——村民在哪?”
蘇枳羽非但沒受到驚吓,反而十分驚喜。
“姐姐,你的身手也太好了,既然無門無派,不如當我們秣陵蘇家的門客如何,我願意……”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村舍中傳來一陣喧嘩,有人朝他大喊:“小公子,打過來啦!小鬼王打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