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聲撐起下颌，在桌上旋轉瓷片，哪怕她的手指摁在了瓷片尖角，區區凡物也無法傷她分毫。

這是擺在明面上的威脅，她替換了念山主的身份，在秘境中也擁有了她的力量。

蘇枳羽倒吸一口冷氣：“所以姐姐，在裴雲晝的幻境裡，你是念山主，你可知道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對蘇枳羽來講似乎至關重要，被系統抹殺的一切如果被再次提起，無疑導緻小世界角色記憶混亂，她即使知道，也不會說出口。

松聲搖頭：“顯而易見，我也是誤入此地，并不知道。”

蘇枳羽思忖片刻，俯身湊近她的耳畔：“我懷疑念山主并非情癡入魔。”

這句猜想剛從他口中說出，松聲立即轉頭看向他：“為什麼這樣問？”

“自念山主閉關後不問仙門諸事，蘇家便攀上了更好的親事，的确有退婚的想法，但獻南山對我來說顯然是更好的去處，一位化神境的大宗師，一山之主，怎會因為一紙婚約而走火入魔？”

蘇枳羽說得斬釘截鐵，松聲斂下眼睫，望着一地碎瓷陷入沉思。

蘇枳羽的自我懷疑，難道是喬洛芷重生後的異端衍生？

對于管理者而言，小世界的角色抹殺，并非簡單粗暴抽離所有人的記憶，而是在人們心底植下一則鐵律。好比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而結婚生子是人生繞不開的命題，延續千年的遊戲規則。

順從規則的人會成為茫茫衆生之一，在溫水的舒适環境中，按照正常預設的軌迹，去經曆與他人一般無二的人生，此為合理。

而選擇質疑這條規則的人，往往會走上一條更精彩又未知的道路，遊戲規則無法束縛他們，便成了異端。

若異端及時不抹殺，便會造成大範圍的覺醒，緻使遊戲徹底崩塌，管理者失去掌控權，小世界獨立。

“念山主被未婚夫背叛，情癡成魔，引天劫滅世，昆侖二十六秘境之主聯合誅殺之，從此封存念山主往事，仙道太平。”

蘇枳羽不知自己向僅見過幾面的松聲講述未經證實的事情，是對是錯，她看起來冷靜超然，不像是一位好的盟友。

然而既已提到這裡，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這則消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但我懷疑念山主的死因并非如此，若昆侖秘境代執天道誤殺念山主，那麼正邪黑白，或許要徹底颠倒！”

“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松聲面容沉靜，坐正了，手垂落在桌下，一團淺淡的光暈彙聚于指尖一點，殺招已成。

質疑天道，從未有之。

如果蘇枳羽也像喬洛芷一樣覺醒，那麼作為維護秩序的管理者，殺掉他是最正确的選擇。

蘇枳羽沒有注意到二人之間的暗潮湧動，也許是他作為念山主的挂名未婚夫，在荒誕不經的人生裡，對她生出了一絲不合時宜的責任心。

蘇枳羽沉思道：“我記得當時我家上門退婚，念山主在後山閉關并未與他們見面，約莫是半年後，她提劍離開了獻南山從此失去蹤迹。”

松聲微笑着：“再然後呢？”

蘇枳羽道：“天劫滅世，念山主死無全屍，你我同在裴雲晝的幻境裡，這是他最恐懼的心魔，也許他會記得些什麼。”

“哦？所以呢。”

“裴雲晝自小愛慕念山主，如今在幻境中僅憑容貌就把你認做了她，裴雲晝為生人卻鋪謀定計執掌死者鬼域，怎會是一個色令智昏之人！”

松聲倏忽擡手，殺意澎湃的劍氣直至蘇枳羽眼前。

蘇枳羽看着盡在眼前的殺招，全身繃緊了，用畢生最快的速度後撤，竭盡全力大喊：“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

哪怕他躲避的速度再快，也不及對靈力運用駕輕就熟的松聲。

松聲以指為劍刃，指尖離蘇枳羽的脖子僅差一張薄紙的距離，而劍氣險些将他脖子割斷。

蘇枳羽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卻見出招之人停在原地，霧氣般的紗質衣袖被微風輕輕揚起。

蘇枳羽為這一瞬間松聲在他生死邊緣之際的美感到驚心動魄，但他更加清楚，他必須冷靜下來與松聲好好交涉。

“你想知道困住裴雲晝的心魔，而我想知道念山主的真正死因，在這裡我是你唯一的盟友。”

“你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松聲悠然收回了劍招，她的聲音尤其溫柔和緩，與淩厲劍氣截然不同，無情與有情在她身上仿佛可以随意切換。

蘇枳羽自恃見慣百戲衆生臉譜，竟然一時分不清什麼是真實的她，緊張地看着她，等待接下來的宣判。

哪怕幻境中不會真的死去，剛才的殺意讓他仍然後怕，在忐忑之際，松聲低笑一聲：“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