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突然陷進一片黑暗,更多的冷香掩蓋住血腥。
失去視力讓人覺得有些心慌,窒息感湧了上來,隻覺眼下發熱,她微張着唇,想汲取更多的空氣。
“放松。還記得我教過你的嗎?凝神,靜氣,摒除一切雜念。”
待她将呼吸徹底調整過來後,捂住眼睛的手才緩緩放下,改為搭在她的肩上,“好好看清楚,你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魏常盈睜開了雙眼。
湖面之上一片平靜,湖面之下卻暗流湧動。
有一龐然長物在本不該出現在湖底的驚濤駭浪裡翻滾騰躍,似乎在躲避着什麼東西,泛着金屬光澤的玄色身體攪動起無數水花。
突然,它帶着雷電的威勢低吼着朝湖面猛沖而上,兩顆猩紅的眼嵌在巨大的頭顱之上,水花遮掩住大部分面容,卻遮擋不住那射出駭人的兇光,在它的額間,還隐約可見一對圓鈍的短角。
血盆大口裡的三角形尖牙無比鋒利,無需懷疑,它一口就能把魏常盈和黑袍人吞進肚裡。
體型和力量的巨大差距讓魏常盈心生畏懼,她撒腿就想逃跑,奈何身後之人不為所動,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緊。
不過瞬息,巨物便竄至腳下,魏常盈好像嗅到了撲面的腥風。
連尖叫都叫不出聲來了。
黑袍人依舊在固執地問她:“你看到了什麼?”
她顫抖地擠出一個字:“龍……”
“龍?”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黑袍人撇了一眼腳下,心中了然,他毫不吝啬地稱贊,“倒是我低估你了,你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得多。”
“那隻是遺留在此地的的幻象,你需要看清的,不在腳下,而是在這裡。”
說罷,始終沖破不了湖面的巨物應聲碎成碎片,最後随着泡沫一同消失在黑色的湖水裡。
平靜的湖面忽然升起了幾股小小的旋風,萬千螢火乘風而起,揚起濕重的翅膀晃晃悠悠地聚集在魏常盈前方,彙聚成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瘦瘦小小的,雙手抱膝團在一起,細軟的雙馬尾有氣無力地垂在臉頰旁,烏黑的大眼還沾着淚痕。她的眼神是渙散的,沒有聚焦地望着天空,左右兩顆淚痣在蒼白臉色的映襯下顯得尤為醒目。
原先還極度抗拒這個陌生的懷抱,現在反倒變成了唯一的支柱。
她用力抓着黑袍人的手臂,十指深深地掐進了袍内,喉頭哽了又哽,最後吐出的話都是顫抖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
那是小時候的魏常盈。
“很好。”黑袍人忽視掉手上的痛,沉着地吩咐:“現在讓她回到你的身體裡。”
滿臉淚痕的魏常盈本能地搖頭拒絕:“我不會。”
“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和她本為一體,心念所至,就是她該要回到的地方。記住,現在你已經把她重新抓住了,隻差最後一步。”
說得再多,也不如最後這一句:“除非你想死。”
魏常盈當然不想死,她着急地吼出一聲“回來”。
光團猛然炸開,再次化作光點朝她撲了過去。霎時間,充沛的生命力猶如涓涓細流,順着血脈重新潤澤了這枯竭的軀體,骨肉不再疼痛,胃腸也停止了痙攣,四肢百骸重獲新生,她體會到了久違的愉悅和松快。
她仍是不太搞得清狀況,睜着一雙哭紅的眼問:“是這樣嗎?”
回過頭,才發現黑袍人早已松開了束縛,站在五步遠的地方神色淡然地看着自己。她莫名覺得有種微妙的尴尬,用手背胡亂擦了把臉,局促地又問了一遍:“是不是這樣就可以了?”
黑袍人颔首:“引魂咒被強行打斷,行咒之人會遭到一定程度的反噬,你暫時安全了。”
暫時安全,不代表會一直安全,前有狗妖渴血,後有咒術奪魂,在黑暗中還不知道潛藏了多少未知的危險,魏常盈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招惹來這些的。
經過此事,她更加肯定先前的猜測,黑袍人定是有所圖謀,他不僅不會殺了自己,甚至在最危急的時刻還會出手相助。
“今晚,還有巷子那回,你救了我兩次,謝謝你。我叫魏常盈,委鬼魏,'但願金尊常盈月常滿'的常盈。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黑袍人答非所問:“不錯的名字,我記住了。”
他不願意回答,魏常盈也無可奈何,既然撬不開他的嘴,便也不再糾結,支支吾吾,她還是鼓起勇氣問道:“那……我需要為你做些什麼嗎?”
黑袍人搖搖頭:“你隻需要保護好自己。”
“謹記,'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甯。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每日誦讀,可助你固守魂魄。”
說罷,空氣發生了扭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一片黑洞洞的虛空。黑袍人轉身的同時,袖中指尖摩挲,那裡沾上了一點血迹,一隻螢蟲以極快的速度竄了出來,直沖向西北。
魏常盈隻想着他要離開了,并沒有留意到這異動,人一着急,就把心中的疑慮給吐了出來:“我們還會見面嗎?”
黑袍人駐足回頭,墨玉般的眸總是幽深得望不到底:“畢萬的後人,不想死,就得不怕死。最後奉勸你一句,要小心你身邊之人。”
“今晚無事了,回去吧。”
強烈的失重感把人吞噬,魏常盈瞬間墜落,洶湧的水流自四方湧來漫過頭頂。
“嘶——”
她長吸了一口氣,從床上驚醒。
張嘉鳴在床邊守了一夜,頂着一雙濃重的黑眼圈驚喜道:“你終于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