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嗎?
忒缇絲自昏迷中睜開眼,天空中的扭曲條消失了,恢複成熟悉的漆黑。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軟軟的透明物裡,每處傷口上都能感受到有一點溫熱,驅散了疼痛,帶來片刻安甯。
身下的感覺像海浪,有點軟軟的,躺在上面很舒服。她不由想起有一年大海祭,同伴請求她幫忙替換一次值守,大家睡在禱告室的土地上,硬邦邦的硌得慌。
同伴....想到這個詞,她後知後覺的回憶起昏迷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心上立刻傳來一陣憤怒和悲哀。
尤其是那個在船上雕刻螺旋紋路的同伴!他們的母島相鄰,被選為島嶼祭司後,又是同一天來到聖殿。
在等級分明的聖殿島上,他們相互幫助,互相依靠,她一直把對方當成可信任的朋友……
為什麼,為什麼他卻如此輕易的背叛自己!
痛苦蠶食着忒缇絲的心,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臉上逐漸又出現了螺旋紋路,詭異的黑色逐漸填滿那些線條。
不遠的海面上,有兩隻托克拉肯聞到了痛苦與悲傷的氣息,齊齊轉過頭,七顆眼珠在黑與白之間滾動了幾下,随後一前一後向獵物遊過來……
“啪!”
一束強光從燈塔上方射出,直直照在兩隻試圖以捕獵名義進入燈塔範圍的托克拉肯身上。
兩隻黑色怪物一僵,默默的轉身後退,光束一直“盯着”它們,直到退出燈塔的範圍才挪開。
光束的出現,驚醒了不知道何時沉溺在痛苦與悲傷中的忒缇絲。
她順着光束望去,驚恐的看見了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托克拉肯。
“塔拉庇佑!”忒缇絲尖叫出聲。
托克拉肯那冰涼粘膩的觸手仿佛又纏繞上她的脖頸,看不見的海水淹沒她的口鼻,她被拖進更深的深淵...
“啪!”
燈塔光束再一次照在兩頭蠢蠢欲動的托克拉肯身上,看起來像給它們各自來了一個強力耳光似的,充滿了不耐煩。
大約是為了警告,這一次光束還帶上了點灼燒效果。兩頭黑色怪物各自被迫失去了兩根觸手,灰溜溜的躲回了族群中。
連續兩次差點被托克拉肯吞噬的忒缇絲面色蒼白。
她在懷裡摸索了一番,掏出那個碎掉的海螺片護身符,努力圍着自己在泥地上擺了一個簡單的防護陣法,這才把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一點。
擺放完,她才終于想起剛剛救了她的光束,急忙四下查看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似乎躺在一座建築物的下方,身下是一個環形的平台,圍繞着中間龐大的石柱,旁邊有四塊清澈的水被神奇的凝固成方形,鮮嫩的綠色在海風中搖曳。
她努力的仰起頭再往上看,建築物的全貌慢慢出現在她眼中,這……這建築物!和她在瀕死時看到的幻覺一模一樣!
忒缇絲的呼吸急促起來,瀕死時的記憶飛快展開。
她記得...她記得自己向塔拉祈禱,有一個聲音願意收下她無用的靈魂,給她新生......
是塔拉,一定是原本沉睡的塔拉回應了她的祈求!
剛才的光束,一定也是塔拉在庇佑着她!!
被所信仰神明回應的喜悅讓忒缇絲無法控制的渾身顫抖,身邊擺成防護陣法的海螺片護身符悄無聲息的湮滅成粉末,一個想法不由自主地鑽進她的腦海:如果我的母島也可以被塔拉所眷顧,那該多好啊!
再也不用為聖殿的納貢發愁,再也不用在危險的土地上辛勤勞作,卻隻能收獲一小把麥粒……
多好啊……多好啊!她一會兒一定要請求塔拉,讓母島也……
混亂又興奮的思緒讓忒缇絲像喝醉酒一樣醺醺然,高昂的情緒在看到建築頂端升起了一團耀眼的白光時,戛然而止。
瘋狂的呓語鑽進耳縫,狂風拍打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從未見過的強烈光芒照亮海洋的每個角落,虔誠地捧起一個模糊又高大的女性身影。
祂舉起手上的提燈,海洋用巨浪和連接海天的水龍卷低沉的回應母親的号召。
祂的背後,探出無數根粗壯的、巨大的、令人心生恐懼的觸手,像畸形的臍帶,連接着海洋。
——是塔拉,這世間唯一的神明。
忒缇絲僵硬的跪拜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口鼻漫上海水,逐漸窒息,所有妄想都像海浪的泡沫一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和懊悔。
她想,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在獲得塔拉憐憫之後,竟然貪心的想要更多。
白色的光芒從天上緩緩落下,停留在她身側。
模糊的呓語聲中,她隻能聽見自己的心髒跳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劇烈,好像要掙脫她的□□逃離。
島嶼祭司渾渾噩噩的匍匐在地上,說出她進入聖殿後學習的第一句,也是銘刻于心的一句話。
“尊敬的、偉大的海洋主人,風暴與海嘯的統領者,所有生物的仁慈之母,至高無上的塔拉,您的信徒忒缇絲向您獻上最虔誠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