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眈是個後天失明的盲人。
發現自己“恢複視力”的時候,她正在夢裡和一個捧着金耳朵的老奶奶上演過年收紅包的拉鋸戰。
那金耳朵一會兒又變成一對鹵豬耳,大得像蒲扇,黑黝黝,香噴噴,在空氣中一抖一抖的。
老人拿着豬耳往她頭上放:“奇怪,安不上去...”
“安得上去才怪了!”沈明眈想想自己頂着豬耳朵的樣子,崩潰地大叫起來,尖叫聲突破夢境,把她叫醒。
沈明眈坐起身,驚魂未定地撫摸自己漂亮靈敏的耳朵:“還好還好,還好醒了,神經病,誰要豬耳朵啊?”
肯定是昨天鹵味吃多了,被豬報複了。
她摸索着探出手,夠到床頭櫃的鬧鐘。
鬧鐘是有聲報時的,按一下側面的按鈕,就能朗讀時間和溫度。
已經快十一點了。
沈明眈收回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睡太久了,眼前都是霧蒙蒙一片。
“下次還是不能熬夜...”
沈明眈碎碎念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
——她一個瞎子,霧蒙蒙個屁啊!
“怎麼回事?我能看見了?我好了?”沈明眈一把掀開被子,跪在床上,在自己眼前瘋狂晃動雙手。
“奇怪了,不對啊...”
她的眼前沒有出現自己的手,畫面甚至不是自己的卧室。
霧氣太重,看不清到底是什麼畫面。
幻覺嗎?
沈明眈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臉,試圖清醒一下。
臉挺疼的,不是幻覺。
畫面還在,不過好像出了故障,總是一閃一閃的,就像她失明之前看過的老式電視機,信号不穩的時候會閃爍黑屏。
霧氣退散了一點,沈明眈聚精會神,想看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看見了一個...浴室?
失明太久,沈明眈雖然對視覺很陌生,但瓷白的浴缸和開着的花灑讓她一瞬間判斷出這是一間浴室。
怪不得有那麼重的霧氣...
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是誰的浴室?她的眼睛到底怎麼了?
沈明眈瞪着無神的眼睛,試圖從畫面裡看出點什麼。
她太久沒看過這個世界了。
做夢的時候雖然也能有“看”的感覺,但夢一醒就記不清那些畫面了,隻有簡單的記憶留存在腦子裡。
所以即使畫面裡隻有一個簡單的浴室,她也能像個看動畫片的孩子一樣津津有味。
畫面又閃了幾下,然後鏡頭開始緩慢移動。
沈明眈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隻手。
這隻手很長很白,指節被熱氣蒸騰出一點粉,淡淡的青色脈絡在手背纏繞。
“男的?”她喃喃自語。
不知道是不是沈明眈的錯覺,那隻手好像在她說完話後頓了一下。
沈明眈的視線——準确來說不是她的視線,而是她所看到的“視線”。
非要解釋的話,這種感覺就像在看一台無聲電視,她不能控制電視顯示什麼,但電視屏幕上出現的一切她都盡收眼底。
“媽呀!”
沈明眈突然尖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她剛剛不過是愣了一下神,畫面裡竟然出現了一片白花花的腹肌。
怎麼回事啊老天奶!
這算什麼?
瞎子周年福利嗎?
“老天奶呀,我沈明眈何德何能,失明了還能看腹肌...”
沈明眈在床上尖叫着蹬腿,抱着被子打滾,把眼睛捂得死死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想看還是不想看。
捂了也沒用,這畫面好像不受她控制,自顧自地播放着。
幸好圍了浴巾,不然要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她就不是尖叫,而是報警了。
畫面閃了兩下,開始提高,在半空中慢慢地轉來轉去。
像在找什麼東西。
“哎呀!怎麼移開了?我還沒看夠呢...”沈明眈捂着臉抱怨。
畫面于是又降下來。
喲,還是聲控的呢。
沈明眈一邊偷偷摸摸看,一邊在心裡驚奇地笑。
“喂?哈喽?我是誤連了誰的藍牙嗎?”她躺在床上,翹着腿亂喊,摸着自己的眼皮,仔細記住每一寸畫面。
莫名其妙出現的光明随時可能消失,她要好好珍惜。
沈明眈翻了個身,撐着下巴:“就是不知道帥不帥呀?好多年沒見過帥哥了...”
她獨居,眼睛又看不見,所以格外喜歡自言自語,顯得熱鬧點。
“視線”緩緩擡起,凝視着浴室裡的鏡子。
然後沈明眈“看見”,鏡子離畫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